?第十一章八月末
胥仁慈自从心里记挂上了城北的开发案，就一直等着宋清莱回来，一边等一边写出一份希望能让宋清莱满意的计划案，那个瞎眼老太的话频频回荡在她的脑海，令她烦躁不安，她不知道那些说她命中不该有的是宋清莱，还是她硬要撮合蒋莲诚和温璞玉的逆天之举。在这个联系不通畅的时代，胥仁慈也无法联络到宋清莱，她只能日复一日的等着，有时她会觉得，会不会宋清莱只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她梦中的完美男人，而她在等待着一个遥遥无期的归人。
三十号这天她请了一天假，下午练完书法就去了城北，那里映着夕阳和晚霞，一如她想象中的荒凉，帝豪气派的酒店屹立在那里，与周围的蛮荒格格不入，也尚可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它的窘境，就像一个被遗弃在郊野的婴儿，无人问津。昌安现在的规模尚未饱和，有远见的都会来争夺资源，毕竟虽说昌安经济地位不如京沪，甚至不如苏杭，但是昌安紧临省会，而且未来的十年为了响应中央的“中部崛起”计划，昌安在十年间几乎是有了质的发展，而且昌安背景雄厚，退下来的领导将近一半在这里安居，权贵繁如星，大款密如棋，用“卧虎藏龙”来形容绝不为过。
胥仁慈走走停停，竟然走到了义山，昌安市南北交界的地方，清幽自在，不过分冷清也不过分热闹，她想上去看看，走走那条泥泞却又芳香的土路，一路上山到半山坡，复古又颓靡的教堂映入她的眼帘，墙体上爬满了藤蔓，仿佛与义山融为一体，知了的嘶鸣响遍山野，不知是从何方传来，她轻轻推开教堂的大门，熟悉的一切冲中了她柔软的心脏，这里是胥仁慈心中唯一的净土，她的城堡。可是在上辈子她亲眼看见她的城堡被无情而又残忍的推翻；她的七彩宝石碎成无数块，被人践踏；她的耶稣被推下神坛，重新受难；她的圣母玛利亚和圣子被人凿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自此她没再来过义山，这里就像是她封存的美好，然后她就开始流浪。现如今，一切都在她面前重新复原，月光透过七彩玻璃窗洒在大理石地面上，她坐在月光里，仰着头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以一种慈悲和义无反顾的姿态保护着世人——他的子民。穹顶上斑驳的壁画依稀可见玛利亚悲悯的眼神，飞天已然飞天。
“祝我生日快乐——”胥仁慈唱完最后一句，然后安静下来，寂寞就像潮水一般涌来，庞大的、无力反抗的。从来没有这样过过生日，小时候有外公陪着她，然后是她爸妈，后来上了学，胥仁慈就总是过几天开学后才过生日，邀一大帮子人来她家玩闹庆祝她又长大了一岁，再后来，她爸不怎么记得她生日，就她和她妈温璞玉两个人，温璞玉总是很上心，总是会买个小蛋糕煞有介事地为她庆祝，庆祝她成年，祝她生日快乐。然而如今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她自以为的城堡里，孤独的唱着歌，胥仁慈眼泪倏地涌了出来，她把头埋进膝盖，手臂环抱着自己，然后失声痛哭，这是她这些年来除了她外公去世以外第一次哭得这么放肆，不用在乎旁人的眼光，其实胥仁慈是个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她自以为的坚强在这个普通的夜晚被自己的情绪击了个粉碎。
“仁慈……”突然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猛然抬头，这一刻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了，她也在无法阻止眼前的这个男人走进她的灵魂，月光打在宋清莱的身上，映得他的白色衬衫无比耀眼，他的嘴角微微下垂，眼里满是疼惜，胥仁慈在他黑如点漆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泪眼朦胧的自己，是用一种怎样无助的眼神回望着他。
“宋清莱，幸好你来了。”胥仁慈直起身环住宋清莱的脖颈，直到她反应过来，她和宋清莱的唇早已贴在一起，而宋清莱在最初的怔忡过后，马上反客为主，搂着胥仁慈的腰，狠狠地贴向他，胥仁慈想大概这就是宿命。
宋清莱的吻来得热烈而强势，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火热的舌撬开她的嘴唇，放肆的攻城略地，吻得胥仁慈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知道胥仁慈狠狠拍他的背，才放开。
胥仁慈靠在他的肩头迷茫的眨眨眼睛，喘着粗气，讷讷的说：“我的初吻呐……”
然后她就听到宋清莱磁性的声音带着满足的笑意：“仁慈，我很开心，你叫我的名字，也很开心，这是你的初吻。”
胥仁慈心里哼了一声，你当然开心，这是我的初吻，你的又不是！
宋清莱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然后坐在教堂的长椅上，胥仁慈坐在他的膝上，身体依偎着他，月光中胥仁慈看到他们两的身影半重合在一起，心里有些欢喜，她不想退缩，如果喜欢的话就大大方方的说，如果真的能在一起也很好，她第一次觉得两个人或许会比一个人更好，如果是宋清莱，她应该是愿意的。
“今天是我生日，二十岁了。”胥仁慈说的声音很低，不知道宋清莱有没有听见，“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很感谢你来了。”
宋清莱紧了紧环着她腰的手臂，“以后我都会在。”
以后我都会在。
以后，胥仁慈的人生中有很多以后，她想过以后让她妈幸福快乐，以后她会一直陪着她妈，以后她或许会在海边的小城买一套小屋，但是这里第一次她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到她的以后，不过感觉还……不赖。
他们俩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挺久，宋清莱惊讶于胥仁慈对许多事情上的真知灼见，与他的观点不谋而合，胥仁慈敬佩宋清莱的远见卓识胜于其他大多数人。
胥仁慈很开心和他这样聊天，因为就算只是聊聊天也让她受益匪浅。
“仁慈，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恩，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一件事？”
“当然可以。”
“那我想要一张身份证，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是，你有调查过我的吧，我的身份证都是假的。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身份也没有家……”
“有我。”
那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八月末，二十岁的胥仁慈开始了她的初恋。
“天呐，要死了——”胥仁慈狠狠地向地上打了今天的第六个喷嚏。
“仁慈，你是不是着凉了，怎么今天成了这副鬼样子？”商雨担心地看着她，“要不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去不去，就一个小感冒，扛一下就好了。”胥仁慈摆摆手，她才不去医院呢，她这个人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一个是火葬场另一个就是医院，小时候她妈带她去医院打针，她哭得要死要活，听得注射室里的大人都于心不忍，一个没看住，她“嗖”的一下就跑出了三条街，拦都拦不住，她妈跟后面跑也愣是没跟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跑没了影。
“那你好好休息，喝点热水。我跟领班说下，你今天就别站了，回去休息吧。”商雨接过她手上的盘子。
胥仁慈点点头，然后回宿舍休息，倒头就栽在床上。
半夜里，胥仁慈被一阵声响吵醒，宋清莱正抱着她，后面跟着一大群不知道是什么人，商雨小跑着跟在他身边，焦急的看着她，头顶上惨白的灯光晃的人头痛欲裂。
“我怎么了……”胥仁慈咽咽口水，声道里像有张砂纸在磨，嘶哑的不像样子。
“你发烧到三十九度多，怎么不及时来就医？”宋清莱声音严厉却隐隐透着焦虑。
胥仁慈想说她以为自己就是小感冒不打紧，没想到会变成重感冒，可是发不出声音，她也只好作罢。
她被宋清莱放到病床上，护士立刻上来给她打针，冰凉尖锐的针头毫不留情的刺进她的皮肤，一下子把她脑仁儿都给冻醒了，她长吸一口气，歪过头就看到她的手上粘着固定针头的胶带，宋清莱让秘书把不相关的一干人等全部轰出了病房，病房里只剩下她，宋清莱和商雨，商雨十分有眼力见的说她累了，要回去休息，让宋清莱好好照顾胥仁慈，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只留下胥仁慈和宋清莱大眼瞪小眼。
“那个，你怎么会来……”胥仁慈斟酌着怎样的用词不会太触怒宋清莱，“救我？”
“我要不来，你就烧死了。”宋清莱叹了口气，“仁慈，你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
“我以为只是个小感冒。”胥仁慈撇撇嘴。
“我给你的手机不要拒绝，”宋清莱抚了抚胥仁慈的头发，把它拢到耳后，“仁慈，你知道我不会在昌安长期发展，我的工作重心也不在昌安，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北京吗？”
“不可以！”胥仁慈脱口而出，看到宋清莱抿了抿唇怕他多想，“我在昌安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没做完不能走。”
宋清莱考虑了一下，“好，我尊重你，或许现在让你去北京太仓促了，我明天让李秘书拟一份财产让渡书，把城西小馆过户到你名下，你有事就去那里，我在昌安的时候也都会去。”
胥仁慈皱皱眉，是她不理解富家子弟恋爱的方式吗？如果这样，她和被包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