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下雪天喜收汇款
积野草悲遭磨难
（中）
茗波妈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一百五十块钱的汇款单。这是多好的东西啊！她虽也见过钱，但她的家里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收到过钱，更没有过这么多真正属于自己家的钱！
钱啊，好东西！
茗波妈心里一热，不由得热泪盈眶。倪庆山看老婆的神态，也有些激动地说：“茗涛这娃还行。唉，就是政策一变怕要出麻烦的。”茗波妈擦着泪说：“唉，就让娃干去吧，你不听茗涛那天在信上说，出去干活挣钱的人那么多，要是政策有变的动静，他们怎会不知道呢？”
倪庆山沉默了，他坐到炕沿上卷了根烟。刚点上，不知怎么，他猛然想起了熊金保说的那话，心里多少犯了点嘀咕。又自茗涛偷着跑出去后，庄里有好些人总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骂他家教不严，不会管制儿子。所以他心里一直恨着茗涛，却不仅仅是茗涛不受管制，丢了他的老脸的缘故。
而这会，他怎么也提不起恨茗涛的兴趣，却只想着他的身体和安危，并想把这钱拿给全庄的人去看。有一阵子，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变了？但不管怎样，茗涛总算给家里带来了一线曙光和希望。他心里很矛盾，矛盾得有很多事情似乎想也想不明白了。所以，他默默地抽着烟，偶尔也会叹口气。.
茗波在外面碰见了杨春林，也知道茗涛给家里寄来了钱。尽管张正福女人给他装了一肚子莫名之气，但他还是兴奋地跑进屋，把茗涛的汇款单拿起来仔细地阅读了一遍。那上面的字虽然很潦草，却很真实，真实得就跟土坪的山一样。但茗波的心头为什么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羞愧和愁意？他的手也微微地颤抖着，脸上泛出了淡淡的红，难道这仅仅是因为内心的激动？
倪庆山并没在意茗波面部表情的变化，他直催着让茗波去取汇款。茗波便收起汇款单，洗了把脸，饭也不吃就踏雪往街上去了。
今天刚好是星期六，茗波回来时顺便把茗菡也叫了回来。茗源几个见他们的大姐回来，自然高兴。他们相互亲热了一会，茗菡便去帮她妈端上了丰盛的晚餐，其实就是调了些香油葱花的面条。就这，他们一月也吃不上几顿的！
晚饭过后，茗源给坐在炕上看他妈做针线活的茗菡端来一个大碗，碗里装的是他妈昨晚用煮过甜菜根的汤水熬成的糖。茗茹跑去拿来个勺子，挖了一勺让茗菡吃。茗菡看黑糊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就推着不要。茗茹拿着勺子硬让她尝，茗菡就张开嘴一尝，那黑糊糊的东西要多甜有多甜。于是，她接过勺子，自己又挖着吃了几口。不等茗菡把嚼在嘴里的糖咽下去，茗茵又拿来一个七、八斤重的绿顶大白萝卜说：“大姐，这是咱们那天用洋芋换的。这萝卜水多，还不呛鼻子，不信你吃，比咱们园子里的好吃多了。”
茗波妈在炕上边做针线活边笑着说：“茗茵，你拿那么大个萝卜叫你姐咋吃？快切去。”茗茹早已拿来菜刀，茗茵接过来，就在她姐面前的席子上切开了。她先拣最粗的地方切了足有一寸厚的一片递给茗菡说：“大姐，厚些吃去美，你尝尝。”
茗菡望了眼正在切萝卜的茗茵，又看看站在旁边的茗源和茗茹。尽管她的肚子已经很饱，但看到茗茵几个兴奋又企求的眼神，她还是接过这一厚片萝卜，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茗茵等她大姐把萝卜接过去，看她吃了一口，才又切了几片薄一点的。她先给坐在炕里面的她大递了一片，又给她妈和她大哥各递一片，小姊妹几个才各自拿了一片。
倪庆山一手夹着旱烟棒子，一手拿着萝卜靠墙根坐着。他的眼里，流露着慈爱柔和的光芒，面部充满着融融的笑意。那是一种快慰的心态，欢乐的享受。在他的记忆中，他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愉快过。所以他忘记了抽烟，只顾着吃萝卜。
茗菡吃完一厚片萝卜，胃已经撑得要命。茗茵又递过来一片，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坐在旁边的她妈笑着说：“茗茵，你大姐已经吃得够多了，你还给，小心肚子吃坏了明儿咋去学校呢？”茗茵这才罢休。她给茗源、茗茹各人又递了一片，便把剩余的收了起来。一家人又坐一块说了会闲话，才各自收拾着睡觉去了。
第二天走学校时，茗菡一背书包，沉沉的，她用手一摸，书包里好像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奇怪地将书包撑开一看，里面不知谁给她塞了个白萝卜。她也没问，只悄悄地把萝卜掏着放了回去。放下后，刚一转身，却见茗茹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们的距离虽在两三米外，但茗菡看出，茗茹的眼里充满着失落和失望。茗菡想到，这萝卜肯定是茗茹装的。她身不由己地过去把茗茹抱起来亲了一口，心里却是满把的辛酸之泪。
这泪，茗菡没让流出来，因为有茗茹在她怀里，不远处还有茗源和茗茵。她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可爱的面孔。也正是这些可爱的面孔，才让她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在她心里，考上大学，才能寻找到更好的出路，有了出路，才能从根本上提高家庭的生活水平。所以，茗菡去学校后，学习越加用功了。
倪庆山知道女儿都懂事，心里也高兴，他心情舒畅地享受着儿女带来的欢乐。正这时，顾家突然带话说要退婚。这不亚于给倪庆山当头来了一棒，让他掉进了万丈深渊。他思前想后的，总想不出顾家退婚的理由，但顾家确实带来了话，所以他赶忙去梦二家找梦二商量。梦二也是性急之人，他一听二话没说就往柳沟顾家跑。倪庆山也没心思忙活别的，只心烦意乱地盼着梦二快点回来。
梦二从顾家回来，就急匆匆地到了倪家。倪庆山忙问原因，梦二说顾家人也没说个所以然，只说坚决要退，他们把要退的财礼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倪庆山往回来拿。倪庆山心里猛一烦躁，把茗波叫到跟前就是一顿臭骂。茗波妈说：“事情都成了这样，还不赶快想办法，光骂顶个屁用。”梦二也说：“眼望着快要过了，咱们还是赶快想个办法才对。”
倪庆山垂头丧气地蹲到炕沿上说：“人家好端端的又要退婚，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茗波妈说：“那你这样蹲着人家就不退了？”倪庆山气呼呼地说：“他们想退让退好了，既然结不成亲，早退了早好。”梦二说：“他倪家爸，你也别气，咱们吃力这么多天，都到这份上了，你这么随便就丢开手，咱们白费心思白跑路不说，还让别人笑话咱们没有本事。要不咱俩赶快再去一趟柳沟看个究竟，能拉回来尽量拉回来，总比这样散了的好。”
倪庆山也想着事情来得蹊跷，他们大张旗鼓地忙活了这么多天，如今突然退了，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要说别的，仅张来福和魏新旺的唾沫星子就把他能淹死。所以，他心里尽管很气，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就算耐着性子也得去做，并且还要做成。于是，倪庆山和梦二去了。两人到顾家，顾家果然满家子的不高兴。他们见梦二和倪庆山又来，就不冷不热地谦让了一番。倪庆山、梦二和巧芸大尴尴尬尬地说笑了一回，就问巧芸大因什么退婚。巧芸大嘀里嘟噜地说：“我知道过一趟事花钱是必然的，我也没和你们多要，你们没钱不说这媳妇子也行，现咱们已经做成亲戚，你们把财礼都送来了，再乱骂一通还有意思没意思？”
倪庆山想是茗波骂了，心里就气恨着茗波，嘴上却说：“我们没有骂过谁，你从哪儿听来的？”巧芸大说：“我们全庄的人都知道，说你在别人面前骂我脸厚不知羞，能把巧芸便宜处理了，巧芸肯定不是个啥好女子。搞得我在庄里连头都抬不起来，你说你们还是人不是人？”
倪庆山越加迷惑了，他呆滞滞地看着巧芸大说：“我们谁也没说过啊，我巴不得你把钱再少些呢。”巧芸大说：“恐怕不是你心里话吧。现在庄里对我们的传言也多，还说你们茗波看不上我们巧芸，又在哪儿偷着找了一个。你们既然这么耍笑我们，咱们这亲戚也没法做了。我看这亲退是退定了，我就不信除了你们，我女儿还没人要？”
倪庆山听巧芸大这么一说，就着急地说：“你咋胡说呢，谁耍笑你们了？我们这些天正忙着准备过事的东西，茗波在哪儿偷着找了个，我咋不知道？”巧芸大说：“我咋胡说了，我们庄的人全知道，只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我把脸算是丢尽了，这次下定决心要退。说实话，像你们这个样子，我把女儿嫁给张来福家的顺贵都比嫁给你们茗波强。”
“张来福？”倪庆山因惊诧瞪大了眼睛，巧芸大没有吭声。倪庆山一想张来福肯定来过顾家，于是说：“张来福的话你也听？”欲知后事，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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