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滑的笔尖轻轻地在一张微微泛黄的稿纸上滑过。黑色的纤细线条均匀地从笔尖下流淌而出。数百条或平直或蜿蜒的黑色线条在稿纸上延伸、交汇，渐渐，一个巴掌大小、笔画繁复的玄奥图案随着笔尖的滑动缓缓成形。
江南左手轻轻地覆在一个银灰色的盒子上，双眼紧闭神情专注，呼吸放的极轻极缓，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他右手手臂自始至终都完全没有挪动分毫，动的只有他的手腕。他的右腕灵活得就像蛇一般，柔若无骨。笔尖轻轻一转，一个优美的弧线出现在稿纸上。突然笔尖重重一顿，一改刚才的轻灵，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一个完整的图案跃然纸上。
睁开眼，揉了揉手腕，江南随手一扔，稿纸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飘向了桌子，落在一旁堆放的一堆图纸上方。他的动作娴熟自然，看不出有丝毫滞碍之处。事实上，这样的动作江南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遍，完成这张图纸他的脸上依然专注如故，他现在才完成十二张，离今天的任务还有八张的差额。正在这时，房间突然一片黑暗。
“该死，能量又用完了！”江南嘟囔几句，随手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能量卡，靠着记忆，江南小心翼翼走到墙角，房间里实在太杂乱，他可不想碰翻什么东西。房间角落的墙壁上有一处方形仪表，仪表下有一处插槽，江南把手上的能量卡插入仪表的插槽中。
能量卡刚一插入卡槽，房间便恢复光明。仪表上显示出数字一百。没想到能量就用完了，看来今天的任务又要多加一张了。回到桌前的江南迅速投入到工作之中，他的所有生活来源都依靠抄录这种低级的魔法符文。从三年前他学会了制作这种符文卷轴之后，每天二十张的工作量他从未有一天中断过。
江南的房间很小，只有不到三十平米，里面摆放着一张老旧的工作桌。除了工作桌上还比较干净以外，房间其他地方到处堆放着堆积如山的杂物。这些杂物也是五花八门，成堆的旧书，散放的各种魔法原料。
在这个简陋的地方，江南整整住了三年。这里是联邦政府专门提供的救济房，像这样的一个小房间，每个月只需要交纳一百八十欧文便可以入住。对于像江南这样的穷人来说，实在没有比这里更便宜的地方了。更何况在他看来，自己这样已经算得比较不错了，他甚至见过全家四口挤在同样大小的房间里。
下午五点，江南终于完成了今天一天的工作——二十张魔法卷轴。仔细地数了数图纸的数量，反复核对了三遍，确定数目没有错误他才小心地把图纸塞入衣服里。
走上街道，夜色已经渐渐浓重起来。斑斓的灯光在夜色中令人流连，天空上不时飞过的梭车尾部喷出的焰火拖曳出一道又一道一晃而逝的艳丽轨迹。江南紧了紧外衣，仰脸看了看天。寒气渐重，看来冬天快来了吧。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慨时间流逝，只是冬天取暖又要多一笔消耗了，江南在心中盘算着。
从神木学院的后门前经过，这条路江南已经走过三年，但是每次看到那些结伴进进出出的学员，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整了整心绪，江南朝学院旁的一间小店快步走去。小店名叫“神木杂货店”——在神木学院周围，同样名字的类似小店，起码有不下二十家。这家小店三年里，江南每天都会光顾，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过。只不过他到这里并不是买东西，相反，他是来卖东西的。
他一进门，店主便注意到，招呼着：“小南来了啊！”
“嗯，石叔。”他朝店主回答了一声。店主石磊叔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法掩饰的痕迹。细密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架着一副老花镜。
“这是今天的货。”江南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叠图纸，递到老人面前：“二十张。”
老人接过江南手上的卡片，看也没看随手放到货架上，笑着说：“幸亏有小南你天天送卷轴来，要不我这里货源都要短缺了。”
江南笑了笑，没有接腔，一阶魔法卷轴价格低廉，消耗巨大，更何况这里位于神木学院附近，一天哪里可能只有卖二十张的量？明显是老人对江南的善意罢了。
石叔也知道江南的脾气，也不废话，直接问：“小南是需要现金还是转账？”
“转账。”江南干脆地回答，说完便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张天青色钱卡递到石叔面前。结算完的江南朝石叔道别之后便欲转身离开。
石叔突然叫住江南：“小南等一下。”
江南停下脚步，转身略带惊讶地看着老人：“还有事吗？石叔。”
老人从抽屉中取出一张鹅黄色的纸笺，笑咪咪地看着江南：“差点有件事忘了。这是一张师培训班的听课证，是昨天进货时经销商附送的。放在我这里也是废纸一张，小南你拿去吧。”
看着一脸慈详的石叔，江南心中不禁一阵感动。他知道眼前的这位老人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帮助有多大，如果不是他，江南相信，哪怕只是眼下的生活对他来说也同样是遥不可及。
三年前，他刚学会制作魔法卷轴，到处去兜售，却鲜有人问津，没有商家愿意收购。一阶的卷轴所需的量非常大，但同时价格低廉，商家们更愿意一次大批量进货。而江南一天最多才能做三十张，对于商家来说，这只是一个连零头都算不上的小数目。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石叔。石叔同意收购他的卷轴，但是每张卡的收购价是一百欧文，比起市场上一阶攻击卷轴的批价要低两欧文。尽管如此，江南依然对叔感激无比。
四年前，江南还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儿。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位师，一位已经奄奄一息的师。他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用自己积累了五个月的存粮来换取这位师的寿命，延长一个月的寿命。在这一个月里，他学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一阶卷轴的制作。师死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遗物，江南把他埋在荒郊。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法师叫什么名字，不过他的命运也从此开始生了变化。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尽最大努力做短工，从商会前台到码头卸货，从酒吧服务员到餐厅厨子，这期间他做了六种不同的短工，这一年，他十二岁。也在这一年里，他终于有了一笔小小的积蓄，一千欧文。这一千欧文，他全部买了制作魔法卷轴所需的原料。那位师曾经告诉过他，一张一阶的魔法卷轴在市面的批价是一百零二欧文，统一零售价是一百一十欧文，而它的成本仅需要九十五欧文。
一阶魔法卷轴每一位师都会制作，然而这其中的差价知道的人却并不多，而且就算知道，也几乎没人会打这方面的主意。一阶卷轴是最简单的卷轴之一，它已经完全能实现工业生产。而就算是一位大师级的炼精术士，一天也最多不过能做一百张卷轴，产量实在小得可怜。况且对于师来说，通过这个差额赚的这点钱，掉在地上他们都懒得去捡。但是对于江南来说，这些钱，足以使他吃饱饭。
他第一次成功制成了七张，几乎亏本了两百欧文，然而这却让他看到希望。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推销卷轴的时候，却受到阻碍。商家们对于他手上少得可怜的几张卷轴完全没有一点兴趣。他跑了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在晚上八点的时候他踏进了石叔的店。进店的时候他的双腿都有些抖，整天滴米未进的他几乎都快到了昏迷的边缘。一百欧文的价格虽然比一百零五的批价要低，但是江南却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喜悦包围。卖掉了手上所有的卷轴，买了最便宜的食物，其余的钱全部买了卷轴的原料。
从那以后，江南的生活终于稳定下来。每天二十张卷轴，他没有一天中断。这一过，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他只做一种卷轴——一阶攻击卷轴。在第二年，他已经能把成本控制在九十四欧文。虽然只是一欧的差别，但是对他来说，却是极大的鼓励。在制作卷轴之余，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研究如何降低成本上。终于在第三年，制作卷轴的成本被他控制在九十二欧文，每张能量卡他能赢利八欧，他每天的收入稳定在两百欧，这在三年前，是他完全不敢想像的数字。每个月六千欧的收入已经让他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住在每个月只需要一百五十欧的救济房内。
回过神来的江南朝石叔笑笑：“谢谢石叔！”接过那张听课证，小心地把它放入怀中的卡包内。培训班，特别是师的培训班，是在当下最泛滥的几种培训班之一。它们往往打着无比华丽的广告，比如这张听课证上就说什么“神木学院承认学历”“神木学院资深高级师权威亲讲”云云，其实里面究竟是什么里子江南一清二楚。承办这期培训班的机构和神木学院仅有那么一点关系便是这个机构每次都要给神木学院交上一笔费用，来作为他们维持这种名义上“联合举办”的代价。
江南还是打算去听听培训班里究竟讲些什么。是最艰深的学问之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自学，然而收效甚微。直到去年的时候，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基础实在太差，十多年的流浪生活，他没有接受过任何文化教育。
对于一个没有丝毫基础的少年来说，想要自学以艰深晦涩而著称的炼金学，自然难上加难。然而他对自己的智商却没有丝毫怀疑，能在一个月之内只凭记忆力便能学会制作一阶卷轴，当年那位炼金师就曾盛赞他的天份。
从那以后，他便放下这个对他来说暂时过高的目标，而开始转向最基础的理论学习。每天不管工作有多累，他都会抽出时间来学习这些枯燥的知识。
告别石叔后，江南沿着一个小巷朝南走。今天是周六，他还有一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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