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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布拉吉把日光分成一段一段(1 / 1)

?第一节 拥抱你内心的少女我们生来脆弱,因为我们是女人。我们生来强壮,因为我们是女人。4月的一天我去看了一部关于智利的纪录片,开始的十几分钟让我痛苦不堪,不停地讲述物理学家如何在阿塔卡马沙漠里遥望星空,试图探寻宇宙洪荒。整个放映室里只有4个人,我不好意思溜走,只好拿出所有的耐心继续看下去——片子另一半讲述了同样是这片荒凉如火星的土地之下,掩埋着皮诺切特时期被处决的数千政治犯。这段历史被回避和遮盖,但是没有被遗忘。有一群女人还在苦苦寻找着亲人的残骸。她们在凄凉的沙漠里拿着简陋的小铲子不停地挖掘,因为那是她们的父亲、丈夫、兄弟和儿子。寻得的残肢碎骨是不够的,她们想要全部,就是想要。我久久无法忘记镜头前那些女人。她们都是平凡的女人,不是圣女贞德,不是特蕾莎修女,不是贝隆夫人。可是当她们淡淡说出“一直挖到我死的那一天”,隔着几万里远的我也分明能感觉到强大的力量,女性的力量。Ted有一个演讲来自伊娃·恩斯勒,《阴道独白》的作者,这个演讲叫“Embrace Your Inner Girl”(拥抱你内心的少女),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伊娃讲述了她认识的14岁荷兰女孩坐着一艘小船,独自环游了世界;一个女孩在树上住了整整一年,为了保护野生橡树不被砍伐;一个因强暴而怀孕的女孩对伊娃说“我爱我的孩子,我怎能不爱他,他身上流淌着爱”;一个叫阿格尼丝的肯尼亚妇女在很小时被迫接受割礼,于是多年间她到处行走,拯救了4500名少女,使她们免于这种酷刑,她后来建立了一个庇护所让前来避难的女孩读书学习,再后来她成为当地的副市长,改变了当地的法规,也彻底改变了当地人民的观念……这就是女性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们用纯真的眼神看世界,从废墟里一次次爬起来,像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世界待她们如草芥,她们绽放如玫瑰。成长中有太多时刻我讨厌自己的女性身份,天生的敏感、冲动、轻信、妥协、软弱,甚至善良。我无数次隐藏自己的想法以取悦这个社会。我不敢大声说我以后想领养一个女孩,不敢说我热爱自由,不敢说我有一个大梦想,不敢说我痛恨看见女性被男权社会伤害。我看着日记为曾经的多愁善感而羞愧,为爱得用力而尴尬,为无法抑制的同情心而沮丧。我努力让自己向传统喜欢的特质靠拢——持家、寡言、纯良、忍耐。但这让我痛苦。我眼见着身边出色的女性因为不结婚而被人叹惋,眼见着干净得像水一样的女生沦为男朋友的家务工具和附属品,眼见着有头脑有身段的女孩把全部精力投入在捆住一个富家子弟的事业里,眼见着杨澜忠告广大女孩说“找个能帮你实现梦想的老公”。这一切都让我失望,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们,寻找你内心的力量?为什么没有人鼓励我们,热爱上帝给我们的天分?后来我懂得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再写下充满愁绪的句子,习惯于做一个支持者,建筑起铜墙铁壁来保护自己。但是我分明想念十几岁时爱哭的我,坐在公车上做梦到天边去的我,梦想杀死一条龙的我。那是我内心柔软的少女。再后来慢慢我长大了,磕磕绊绊,吃亏不少,但终究是长大了。不需要每天活在惶恐之中,终于有了安全感,开始自知,开始骄傲和庆幸,I’m a girl。我认识的太多女生都明亮得耀眼。她们用力地生活,热烈地投入每一次恋爱,勤勤恳恳地工作。有的闲暇时间去做义工,做志愿教师,做户外徒步的领队,拍摄纪录片,举办自己的画展,独自背包走进非洲,7次徒步进藏,骑车横跨美国大陆,会说四五种语言,懂得分辨动物的脚印……不是所有女生的生活里都只有卡地亚和爱马仕,不是所有女生嫁人的标准都是房子有多大银行存款有几个零,她们除了有A、B、C、D不同罩杯的胸,还有思想不一样的大脑和踏到过不同土地的双脚。请抛开性别来审视女性,因为在做一个女人之前,她们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这个世界在贩卖女性,非洲的女孩被卖去当奴隶,中东的女孩被卖去换牛羊。而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里,女性的灵魂被卖走。危险的是所有人都如此坦然接受,社会的主流价值观是生得好不如嫁得好,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女博士被嘲笑,剩女被怜悯,单身女性被当成公害,恋爱中的女生一次次降低底线以顺应男友,优秀的女生找一个比她条件差很多的男孩为了不被抛弃,女性们把所有的时间精力用来做面膜、减肥、购物甚至整容,多少女孩因为男友一句“你不够瘦/不够漂亮/不够温柔/你真笨得要命……”而自卑甚至羞愧。30岁的女性不停忠告20出头的女孩“做女人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这个岁数男人就看不上你了”……女性内心的力量不只被男人偷走,也被女人抑制。一百年前可可·香奈儿设计出女性穿的裤子,告诉所有的少女:“你可以穿不起香奈儿,你也可以没有多少衣服供选择,但永远别忘记一件最重要的衣服,这件衣服叫自我。卡伯让我明白我可以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照自己的意思经营事业,照自己的欲求选择爱人,这是卡伯给予我的最好的礼物。”然而一百年后的现代社会,无数受过良好教育、聪明能干、谈吐幽默的女生无法脱下厚重层叠繁复的束胸衣,自由呼吸。如果你是女生,珍惜你的脆弱,你的直觉,你的敏锐,你的悲悯,你的纯净。珍惜自己,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没有一个女人存在的意义是单纯繁衍下一代。上帝让女人生育,是因为我们的身体里蕴含着最珍贵的力量——爱。如果爱让我们脆弱,它也一定能使我们更强壮。第二节 姑娘们的下午茶夏天还没过完的时候,我去三里屯新开的那里花园喝了个下午茶。那天阳光无比耀眼,我和4个姑娘戴着太阳镜吃完了那一餐。组织吃饭的是我的一个美国朋友,她热爱电影,所有不工作的时间都在看电影、拍短片、剪视频。她也有天分,拍的纪录片拿了奖,后来索性辞掉记者的工作,全身投入胶片事业。我们一样的年纪,她已经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这真让我嫉妒。不记得是从哪一个周六起,她开始组织下午茶,把身边的朋友召集到一起聊天。每次她都会提前推荐一部片子或者一本书,让我们有主题可聊。开始的时候男生女生都有,后来慢慢地就只剩几个姑娘准时参加,气氛轻松,参与的人个个有趣,这也就变成了我周末的固定节目。那个周六她推荐的片子是冯小刚拍的《唐山大地震》。桌上除了我都是外国人,没人知道这段历史,就算看了片子她们也觉得云里雾里。从蒜蓉面包到甜品到饭后咖啡,我们聊了大跃进、三年饥荒、文革,一路说到中国的20世纪80年代。我惊叹她们知道那么多历史事件和人物,也感叹就算知道这些,她们仍不能理解中国人骨子里的怕事、仓皇、不安,以及对命运和天时地利的迷信。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下午茶对我的意义,这是我唯一一次和姑娘们在一起聊天,却完全没有聊到男人和感情。小学五六年级时,就已经有早熟的女生在我的小房间里一边吃我妈妈做的草莓面包,一边跟我说隔壁班帅气的体育委员给她传了纸条。初中的时候在寄宿学校,关了灯之后一屋子8个人叽叽喳喳从道明寺说到高中部很会打架的学长,每晚如此,永远没有结论,永远乐此不疲。到了大学更甚,好像除了男人和衣服我们的世界里就没有别的可聊,姑娘们在操场看台上寂寞地一遍遍发问:你说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我爱我的女朋友们,可我也更希望我的世界不是每天围着男人转,他们已经主宰世界了,又进一步主宰了我的朋友圈话题。我真觉得厌倦。不只是我一个,《欲望都市》里有一集,律师米兰达在饭桌上发飙,冲着另外3个姑娘大喊:“男人男人男人,性性性,我们的生活里就没有别的可聊吗?”也许是以前太年轻了,世界小得单纯,一颗心也简单得透明,除了爱情和男人再装不进去别的东西。可我也分明记得七八岁的时候,打开一本书我们就能进入一个新的世界,汤姆·索亚跟哈里在半夜跑去墓地,八十天环游地球,海底两万里,小大卫住在英伦呼啸的海边,笛卡尔在梦里发明了直角坐标系……那会儿不是年龄更小,可我们还能一起花一个下午粘一架飞机模型。是从哪一年起我们失去了对世界的好奇心,开始接受现实的条条框框,把自己塞进枯燥又不断重复的对话模式里的呢?几个月前我投资了一个互联网项目,借机跟对方的运营总监聊了很多,他问我:“为什么女人之间可以一下子好得形影不离,一起逛街吃甜品八卦聊家庭,却不肯分享自己的职场人脉?那你们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待在一起?而且我发现,女人们肯相互帮助的时候,都是在觉得对方没有威胁力的时候。”我当时很不服气,可回家想了很多,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的口说:“脆弱,你的名字是女人!”把脆弱换成嫉妒也一样适用,好像两个女人见面,总要先从头到脚打量下对方,只有自己的美貌和衣服身价都占了上风,才能放下警惕,开始正常的社交程序。而在我们默认的思维方式里,可以交换最心爱的淘宝店铺,可以介绍相熟的发型师,却没有习惯把更有价值的人脉关系介绍给对方,让我们的职业发展里平白断了一层。相对于男性同胞们,女性更擅长建立关系和维护关系,却不知道如何利用关系。很久之后的一天,我在莱佛士饭店见到了美国女性事务大使。参加圆桌会议的有清华和人大读商科跟金融的毕业生,有投行和酒店业的女精英,有会七国语言的新晋妈妈,还有自己创业的企业家。一个多小时的会议大使有半个小时都在问我们关于“剩女”的话题,因为这个词只有中国才会有,她无法不觉得好奇。可我止不住想要问,如果是一圈男人开这个会,他们会花一半时间讨论自己的婚恋状况吗?大使也会问他们诸如“你二十六七了没结婚你父母着不着急”这样的问题吗?作为一个女生,我深知平安健康长大有多么不容易,家庭里的性别歧视,父母对女孩的资源投入和期待,社会对女性的定位,哪一个都能让我们轻松走向沦为辅助角色的道路,就算是今天仍有怀孕的夫妻选择堕掉已经成形的女婴。可是说真的,如果生在一个开明的家庭,从小又一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见过世面也能经济独立,在20岁到30岁的年龄里,还是只肯把人生目标定为嫁个好男人,每天关心的话题全围着购物和星座,那真的就不能埋怨社会了。性别平等的话题这一百年来从西方到东方一次次被讨论得火热,可这不该只是社会学家关心的话题,它是我们实实在在的生活,关乎每一个女性自己,也深深影响到男性的生活。在社会活动家和女权人士竞相奔走呼吁同工同酬、破除职场天花板的同时,每一个女生是不是也应该反省自身问问自己,我有没有24小时围着男人转,我有没有像男人一样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没有帮助同伴拓展职场社交网络,有没有给下属应有的机会和指导,又有没有被莫名的嫉妒蒙蔽了理性?1949年,波伏娃在《第二性》里写:“有一天,女人或许可以用她的‘强’去爱,而不是用她的‘弱’去爱,不是逃避自我,而是找到自我,不是自我舍弃,而是自我肯定,那时,爱情对她和对他将一样,将变成生活的源泉,而不是致命的危险。”女人把男人和感情的话题时时挂在嘴边,原因无非两个,一为炫耀,二是不安。无论哪一个本质上都来自不自信和没有安全感。可是说真的,这两样东西都不是一个有钱或者成功的男人能给的,如果人格无法独立,做谁的太太都一样活在惊恐之中。我们真是神奇的一代,一方面女性可以做总统做国务卿,学校不再教授针织女红和为妇之道;另一方面年轻的姑娘花天价忍受一次次身心痛苦把自己整容成完美的瓷娃娃,日复一日梦想着嫁入豪门。社会不再有好女人的标准,而在我看来,评价一个好女人的原则和评价一个人的原则是一样的。《笃姬》里有句台词:“女子之道,半途折返,是为耻辱。”就连写言情小说的亦舒也写过:“不骄,不矜,勤工,好学,才是好女子。”这不是约束女生的传统思想,分明就是踏实的做人之道。那一餐下午茶我时时记起,它对我简直有开天辟地的意义。几个姑娘在星期六的中午,阳光明媚,美好的食物和天气,围在一起谈论历史和政治,我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享受了。社会给我们打了无数标签,默认我们在一起就只能抱怨“好男人不常有”和“工作真无聊”,但我的朋友们不管这些,只是招摇地在一起享受夏日阳光。我好爱身边这些跟我一同放空、扯天扯地的朋友,我们一起说着想要去的地方和要完成的梦想,咖啡可口,蛋糕香甜,连小院里的石榴树都怒放着,庆祝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日子。第三节 一个人的小王国一次聚会中,一个在美国长大的香港姑娘说,她回家过年好有压力,父母催着要她生小孩,可她完全没有这个计划。她完全不想做一个妈妈。我真喜欢这个姑娘,不只因为她玩极限飞盘还开了家自己的公司,又帅又酷美得要命,更重要的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这么想,十几岁时憧憬的完美家庭,我完全不想要了。婚姻、孩子、房子,我一个都不想要了。我和她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那天在何峰的“知识派对”播客上聊分享经济,我们说到年轻一代的态度是要过“轻量化、无资产”的生活,只拥有,不占有。土地情结已经随着高频率的城市迁移而慢慢消失,那我又为什么非要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地儿抢下个别别扭扭的小开间?工作两年,攒了点钱,可跟首付比起来,只能呵呵。父母倒是拿着存折等着,可我也算硬气一回,要么自个儿买,要么拉倒,不然下一步被逼婚就纯属自找的。十几岁起我妈就告诉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深深记着这句话,恨不得文胳膊上,一天看三回。拿人的手短,自己亲妈也一样。要自由,就要得彻底点。不只这样,房子慢慢变成了一个栖身之所,除了睡觉我每周待在里面的时间不超过14小时,我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毕业之后我陆续换了5个房子,每次搬家都累得抽筋,可我热爱在新的地方建立生活的过程,认识新房子楼下修车的师傅,卖水果的小贩,在地图上重新设置“家”的位置,更改亚马逊收货地址。每次路过我住过的地方,都能想得起在那儿发生过的一切的一切,这是我自己的记忆地图。前几天和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吃饭,她住在旧金山,来北京出差,借住在我朋友的朋友家沙发上。我们几个人坐在地板上吃比萨喝啤酒聊天,我们说起中国男生、美国男生和欧洲男生约会的不同表现,说起各自城市的创业环境,说起对Paul Graham的爱。一起大笑,开心得不行。她说:“等你来旧金山一定要住在我家,我带你认识最有意思的人,就像你带我认识北京一样。”你看,我连在旧金山都会有地方住,又干吗担心在北京会无家可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婚姻对我来说也慢慢从必选项变成了可选项。我见过太多男女,千辛万苦结了婚,也没过上韩剧里你侬我侬的日子。恩爱指数像是正弦曲线,在结婚那一刻达到顶点,剩下的都是下坡路。以前恋爱中多一个人都觉得挤的小日子,婚后变成了两大家子的集体婚姻,任何一件事都要群体讨论3个小时,直到头昏脑涨头晕目眩。有一次和好友在鼓楼那边喝酒,我们聊起身边人的婚姻,让人羡慕的少,让人沮丧的多。好像结婚是一张网,婚前一切都是可以容忍的,现在再入不了眼,婚前所有遮掩的,全都跳出来兴风作浪。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不快乐,我只是慢慢认清了,童话里的美满结局在现实里不会发生,没有任何一条路能保证让人一直快乐下去,婚姻不能,爱情也不能。幸福是自己的事,做出的选择要有勇气去承担后果。人生没有什么规则,不是说二十几岁就非要去谈恋爱结婚,不是说30岁就一定要走在事业的康庄大道上,自己的故事就自己写剧情吧,不然还有什么乐趣?自己过得舒坦,真是比什么都重要。我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咖啡馆喝东西写东西,除了经常在起身接电话时没吃完的松饼被收走之外,没什么不好的。我不知道婚姻有没有那么大的容忍度,让我这样自私又自由地过日子。上学那年我恋爱了,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一颗心扑在另一个人身上,24小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对他好,让他更爱我一点。他过生日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先去朋友家取我藏在那儿的生日蛋糕,又急匆匆跑去他家,想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我错过了早自习和第一节课,被罚站了一上午。那会儿离毕业就剩一个月,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觉得我幸福。毕业时大家相互在同学录上写赠言,一个朋友在上面写:“我希望你以后能活出自我,别把精力都放在恋爱上,不然太可惜了。”9年过去了,我终于没有变成那样的女生。我学会了爱自己,就再也没办法变回过去的小女生。现在的我,不只幸福,更充满了安全感。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都会对自己好,我踏实得不得了。廖一梅在《像我这样笨拙地生活》里写:“大多数人在谈论爱的时候,谈论的都是需要,自我的需要。你认为自己的爱是单纯的,无目的的,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你想的都是利益,这个利益可能是舒适感、安全感或者某种自我期许……而且这种爱,多半都是你权衡利弊之后作出的选择。”爱对我来说是太过奢侈的东西,是我唯一的信仰。我无法忍受它变成权衡的结果,我要让它配得上我漂亮的裙摆,配得上我跋山涉水后拥有的眼界,配得上我的所有努力。而这种爱和婚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广大男女青年被父母逼婚的主要原因大概就是老人寂寞了,想要个孩子让家里再热闹热闹。这一点我完全不能同意。孩子不是玩具,售出不退。我妈说我自私,没错,我不愿意付出时间和心血。可是难道生一个孩子出来填充无聊的时间和拯救将死的爱情不自私吗?养儿防老不自私吗?把自己的意愿加到孩子身上,让他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自私吗?谈恋爱的时候,我喜欢周末可以没有负担地自然醒来,在光线充足的屋子里和男朋友各自看书。我喜欢两个人通宵达旦地说话,聊一切跟生活一点儿都不沾边的东西,比如3D打印心脏或者穿戴式设备之类的。我喜欢有余地的生活,把多出来的精力变成精彩的活动,比如去探访胡同里快拆掉的老建筑,比如去上一节以色列防卫课,比如花一个下午学怎么做出像样的马卡龙。我享受恋爱,可并不想跟谁生个小孩。我自认难以腾出精力培养一个孩子,我清楚自己见识短浅,不足以教给别人人生的道理,我也担心会变成一个宠溺的母亲,允许孩子在餐馆或电影院大声吵闹到处乱跑,我更担心没有耐心和时间给这个孩子足够的爱。这一切太沉重了,我担当不起。庆幸的是,这是我的个人选择,没人能指手画脚。我的基因,不想传递就可以不传递。为此我愿意每天赞扬自由意志。朋友说我太自私,是的,我知道一个女人只有作为忠贞的妻子才会被歌颂,只有作为慈爱的母亲才会被赞扬。可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用自己的价值观强暴别人更无聊的事了。卢梭在《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梦》里写:“我从来不认为人的自由在于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恰恰相反,我认为人的自由在于它可以不干他不想干的事。我所追求的和想保有的自由,是后一种自由。”我活在2字头年龄的后半段,精力无限,努力工作,喜欢的东西自己买,每年攒钱出去旅行,热爱粮食和蔬菜,一颗心还很软,还有一大堆梦想。我跟男友没有准备结婚,也没有打算理顺人生。可是我很快乐,就算没有早晨6点钟的吻,就算房东会半夜打电话骚扰,就算下雨的夜晚我会害怕得睡不着觉,在我看来这都是为了自由付出的代价,而我愿意做这个交换,矢志不渝。第四节 植物生活哲学有一天半夜我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觉得很累。我睁开眼,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要向我涌过来,衣柜里的夏裙、冬衣、衬衫、短裤、围巾、披肩,散在地毯上的书,五斗橱上的相框、熏香、插着百合的花瓶,梳妆台上的化妆水、眼霜、眼线液、眉笔、腮红刷,30L的登山包、60L的登山包,夏天露营的防雨帐篷,冬天加羽绒的睡袋,朋友从约旦捡的石头,耶路撒冷带回来的烛台,富士山的罐装空气……我裹在被子里简直喘不上气,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拥有这么多东西的?2009年我搬去杭州读书,领登机牌前妈妈匆忙给我拍了张照片,照片里我穿着一件素白棉质T恤,一条已经洗得过于柔软的牛仔裤,一双白色帆布鞋,拖了一只20英寸登机箱和一只26英寸行李箱。我就这样带着我的全部身家飞到了南方,这张照片现在可以拿出来当证据,证明5年前的我是多么潇洒自在,东西少,活得爽。同样是那一年,我经历了人生最冷的一个冬天。杭州从11月起绵绵地下了一个月的雨,我所有的鞋子都被雨泡湿了,又怎么都晾不干。江南氤氲湿冷的空气不动声色地渗进我的被子我的羊毛大衣里,让我整个冬天都无法逃开这股潮气和寒气。我买了无数件衣物御寒,让朋友从英国带了一双Hunter的花哨雨靴,还去青芝坞的手工店里做了一床厚厚的蚕丝被。只有在洗个长长的热水澡钻进被子里时,我的身体才能短暂地暖和过来,让我感觉尚在人间。再后来开始去校外教书赚钱,累了一天之后总会买点什么打赏自己,衣柜被一点点填满,再一点点溢出来,我浑然不觉。研究生读到第三年,我突然意识到该找工作了,花了10分钟决定去北京,迅速把简历发给了那儿的朋友们。3天后一家美资咨询公司打电话过来叫我第二天去面试,我当即应下,迅速骑车从图书馆回到寝室,把所有的东西需要的不需要的一股脑儿打包扔进箱子里,打电话叫申通过来取件。我背着一个装着套裙和高跟鞋的登山包打车去了武林门,等了20分钟后坐机场大巴到了萧山机场,挑了最便宜的一班飞机在当晚飞到了北京。后来快递把东西送来时我才觉得头大,朋友借我住的房间被几个纸箱堆得满满的,我收拾了整整一夜。可这也没有阻止我培养出恋物癖。那年冬天我找到了工作,第二年春天在三里屯附近租了一个像样的房子,两个月后又搬到了胡同里,和认识了十多年的几个老友住在一起。终于有自己的家了,终于踏实下来。我不停往这个家里添东西,床、衣柜、书架、摇椅、绿植、抱枕、窗帘、落地穿衣镜、喝红酒的水晶杯、喝香槟的高脚杯……好多个周末我都千里迢迢奔向宜家,不辞辛苦地往家搬各种家居用品,我简直变成了勤劳的海狸。不到20平方米的带阳台卧室被我塞得满满的,如果发生灾难,我囤积的各种生活用品和食物足够让我存活个把月。我的持有欲在2013年初上升到最高点。那个春节没回家,我在计划着买个房子。现在想想,那会儿心里大概太空了,想靠沉沉的物质把自己填满,好像填满了就能幸福了。在一次去看房的路上我清醒过来,下了地铁直接回了家。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需要的也不是一个房子。我在家里想了好久,想弄清楚这股持有欲到底从哪儿来,为什么不管新的旧的我都舍不得扔,为什么需要的不需要的都一定要买回家。后来读了山下英子写的《断舍离》,里面说大部分人储物的原因都是来自对过去的执念和对未来的不安。我开始追溯这份不安全感,从小我就一直搬家一直搬家,这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新的口音,新的公交路线,新的学校,新的朋友,新的记忆。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要拼命抓住以前的生活,我需要旧玩具、旧衣服、旧照片提醒我以前的日子不是假的,它们存在过,以前的温情也不是假的,就算今日不复相见。堆在房间里的根本不是旧物,是历史感情。它们曾经是美好的,现在只会拽着我让我一步三回头,让我无法往前走。第二次看《阿甘正传》时,我记住了一句话:“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包涵,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后,做一个纯简的人。”我决定好好清扫一次我的房间。以前我收拾屋子的办法是整理,收纳盒、收纳桶、压缩袋、整理箱……一层套一层,先分类,再贴上标签,心里就踏实了。现在的办法是扔。两个月以上没吃过的维生素片,扔;用剩一半不想再用的眼霜,扔;堆在衣柜里永不见天日的衣服,扔;不想翻第二遍的书,扔;连毛绒玩具、朋友从各地带回来的手信和冰箱贴,我都通通包装好送去了五道营的交换商店里。美好的记忆我记得就够了,本来就是留也留不住的。我列了一个自己真正需要的物品清单:笔记本、相机、手机、Kindle、移动硬盘三套贴身小衣、两件白色T恤、两条牛仔裤跑鞋、帆布鞋、凉拖、黑色细高跟鞋各一双一件厚羊毛大衣、一条黑色裙子、一只小手袋、一只行李箱一套户外衣物、一个睡袋、一个登山包日记本、黑色墨水笔真觉得好笑,以前我有上千件东西,可真正需要的加起来就只有那么几十件。整整3个月我没有买任何新东西,聚会时的拍立得照片也让朋友们都分走了,我甚至不再注册新的账号。我的世界清静了。我开始像植物一样生活,只拿走自己需要的,只盼望水和阳光。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几年前的冬天。我和朋友去云南玩,两天的虎跳峡徒步变了四天的暴走香格里拉。我完全没有计划,所有的东西都扔在了丽江的客栈,登山包里只有牙刷、钱包和纸巾。到中甸住下时手机和相机都没电了,只好在青旅里到处借同型号的充电器。脸被晒伤,可小镇里居然找得到曼秀雷敦的薄荷膏,涂在脸上一会儿就不疼了。没有换洗的内衣和袜子,我就把它们洗干净靠电褥子的温度来烘干,青旅的义工姑娘还好心借了我一套干净的睡衣。第二晚干脆半个迪庆都停了电,我在火炉边上把一杯牛奶烤热,热水器里的水还够我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我打着手电在纸巾上写了一会儿日记,突然感觉满足得不行了。整个小镇那么安静,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打开窗子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我穿上两层冲锋衣到院子里待了一会儿,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星光下隐约看得见远处的山岚。气温降到了零摄氏度以下,冻得我无比清醒。我闭上眼,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自然的一分子,感觉万物有灵且美。后来我又重读了一次《瓦尔登湖》,梭罗写道:“我宁可坐在一只大南瓜上,由我一个人占有它,也不愿意挤在天鹅绒的垫子上。我宁可坐一辆牛车,自由自在来去,也不愿意坐什么花哨的游览车去天堂,一路上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我想能否逃离天鹅绒其实并不重要,你看我玻璃瓶里的绿萝,没有什么空气能玷污它,一点儿细碎的露水就能绿一整个冬天。它无须挣脱,已经自由。第五节 我心里的缺口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在陷入美剧的无底深渊之后,我看了大约1800集肥皂剧,但是没有一部剧在我心里的地位比得过《实习医生格蕾》。开始追这部剧的时候我大二,格蕾和其他的主角是实习生,食物链最底层。那一年我过得特别糟糕,糟糕到我的朋友放下电话连夜从哈尔滨跑到我学校来安慰我,每天都是哭着睡过去再哭着醒过来,晚上喝一瓶啤酒就会醉,到最后很多年不联系的人跟我吃完饭都会发短信给我说:“我带你走吧,你这样子像鬼一样。”剧里的格蕾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妈妈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她爱的男人选择了他老婆而不是她,执业医师考试的时候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有一次上国际金融的课,犹太老头拿着我的项目建议书对我大喊:“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对你期待那么高,你就交上来这样的狗屎论文给我?真为你丢人!你真让我丢人!”那天下了雨,我攥着我的狗屎论文在没人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跑到心脏都要跳出来。回寝室把自己擦干,打开电脑。剧里的格蕾被她亲生父亲抽了一耳光,回头又被她当成爸爸一样的外科主任抽了一耳光。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我完全能理解她的感觉,你不会觉得疼,只觉得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逃不出来的玩笑。后来我的生活开始好起来,格蕾也是一样。每次一集演完,看到德里克从后面抱住她入睡,我都觉得特别安全。我想如果有人每天这样抱着我睡着,我一定幸福到想晕掉。再后来,好友死在她怀里,德里克终于在电梯里跟她求婚,她爸爸死掉,她眼看爱人中枪,然后自己受惊吓流产,她篡改实验对象被踢出实验项目,她领养非洲小女孩左拉,她妹妹又死掉……剧里的人总是不得消停,而我的生活趋于平静,我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从北到南,再回到北方,读书,讲课,实习,工作,恋爱,再离开。可是那些挣扎的时刻,分明是一样的。一次次努力想证明自己,却一次次做错事。我在乎的人纷纷离开我的生活,然后我就不再在乎了。好像生活就是这样,你把心一点点磨硬,然后就可以继续过日子,无论这日子将把你带到何方。2013年这部剧播到了第九季,女医生四月被求婚。我在金台夕照附近的一个露天小咖啡馆看了这一集,太意外也太幼稚的求婚。但这无所谓,这男人阳光到无以复加,幸福感让四月平庸的脸也发出美丽的光彩。在我已经疲惫到想要算了吧,就随便跟一个会对我家人好的男生结婚吧的时刻,我看到了这一集。它让我想起来被爱的感觉,想起来我的脸上也曾经有这样的光彩,想起来我每天舍不得入睡因为现实比美梦更美好的日子,我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件我唯一无法理智和妥协的事情上不听我自己的心。我给好朋友发了条消息,我说我会继续追求那些让我的心也会笑的人和事,我不会折中,我会一直理想主义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回复我:“我不会。”人都会有不同的选择,走不一样的路。这真的都没关系。有时候你不想放手,但是到最后你总是会做对的事。就算犯错了,也会再走回来。一年一年,就是这个样子。成长,变老,就是这么回事。因为不管多跑偏,你心里其实都有自己要坚守的东西,这东西不会死也不会变。我是个理想主义到一塌糊涂的人,我愚蠢且无可救药地相信在无垠的宇宙中,在茫茫的人海里,有那么一个人,在大步走向我。我可以做我不喜欢的工作,扛过所有的烂摊子,忍受很多无聊和无意义,但是我必须相信这个,必须坚持。又过了8个月,我的生活里发生了无数件事,我谈了恋爱又辞了职。我不知道现在身边的男人是不是能跟我走到白头,但这对我不重要。如果我可以在播客节目里大声说我很爱他,如果我愿意把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陪他,如果我想起他的时候脸上会浮现笑容,如果我想带他回家见爸妈,我觉得他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一个。也许有天他会离开,也许有天我会离开,我都不觉得害怕。时间过得那么快,从大二到现在7年了,那段艰难的日子塑造了我的性格,我不会再在雨里跑到感冒,也不会再喝到烂醉。如果19岁时我没有被击败,现在也没什么能打垮我。人生本来就起起伏伏,没什么大不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撑过去也就是了。我真的不再求一个结果了。黄磊唱,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从第一季阴郁纠结的实习医生,到现在两个孩子的妈妈,这些年格蕾像是身边一个熟悉的朋友,我看着她成长、受伤再痊愈,我也跟着努力挣扎和蜕变。她不再躲在医院走廊里默默哭泣,我也学会了对困境做深呼吸。我知道真实生活里众生不会有电视剧主角那样的好运气,但我总可以有她的勇气。人生也好,剧也好,永远都会有亲人离世、爱人分开、朋友渐远,我一点点学会不再强求,也不再想要留住美好的时光。除了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之外,没有人知道前方会有什么际遇。而我也是慢慢才懂得,这才是真实人生里最好的部分。第六节 那些不完美的岁月叫青春晚上去参加了一个播客,和从咨询行业跳到移动互联网创业大军的萌萌,还有点名时间的创始人何峰一起聊了分享经济,又说了一大堆创业和大数据的事儿,聊得兴起,8点说到9点半,天南地北扯到录音笔快没电。回到家我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儿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曾经特别讨厌自己的声音。第一次从录音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我难过极了。跟小说里形容的呢喃软语、声如莺啼、余音袅袅、大珠小珠落玉盘差远了。那时候我十一二岁,瘦得像黄花菜,个子又不高,被我妈剪去了长发,走在路上总会被认成是小男孩。本来就已经自卑得像鸵鸟,又发现自己的声音跟萌少女离了八丈远,真的难过死了,一点儿都没办法喜欢自己。有一次被老师选中做国旗下讲话,拿着演讲稿去彩排后又被退了回来。我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听见教导主任打电话给我班主任,问她怎么选的人,声音一点儿都不清脆好听,赶快把这孩子领回去。那天我躲在厕所里哭了一整个早自习,也没有去参加升旗仪式。青春期的时候更惨,我从来都不敢在音乐课上唱歌,也从来不举手朗读课文。初二时候和邻班辩论比赛,我暗恋的男生是反方二辩。好朋友小武给我录了音,回去之后我激动得不行,把磁带放随身听里听了一夜。第二天我把自己的声音都洗掉了,后来干脆把所有人的声音都洗掉了,就剩他的。于是一盘磁带里大片大片的空白,只有他空旷的声音神经病一样地说着:“我认为对方辩友的观点实在是以偏概全……”大概很多今天气场十足的青年妇女都是从自卑少女磕磕碰碰走过来的,现在回忆起当初也能一笑了之,可当时是切切实实的痛呀。没法面对自己,整个世界又那么小,一个喜欢的男生忽略掉你,一下子世界都坍塌了。什么自信,哪里有自信。好不容易回到家,听见父母跟亲友打电话,永远都是那句:“我家女儿比你家孩子差远了,学习好也都是小聪明。”那时候哪知道是父母故作谦虚,以为他们就是这样想自己,心里唯有的那点骄傲立刻像被吹灭的酒精灯芯,一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想睡觉,因为醒了就得起床,就得回到自己样样都不完美的世界里。第一次有男生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觉得他是骗子。第一次有男生当面夸我漂亮,我觉得他是逗我。那时候好羡慕班里像沈佳宜那样的女孩子呀,长长的头发露在校服外面,胳膊细长,皮肤白得透明,声音柔软得能把人化掉,一双眼睛都会说话。我能一节课不干别的,光盯着那些美好的姑娘,觉得青春只有她们这样的才配有。后来我长大了,妈妈终于又允许我留起长发。开始有男孩子真的喜欢我,在我家楼下等一整夜,把所有零花钱都给我买冰棍儿吃,圣诞节带我去很贵的红磨坊吃牛排。可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值得,幸福像是偷来的,哪天这个男孩清醒了,就会把爱再要回去,连本带利的。过了一年他出了国,我对自己说:你看,还是你不够好。读大学时一个班都是女生,军训时她们说,只有你一个人晒不黑,远远看过去像镜子白得反光。还有人说,你内双的眼睛真好看。我心里想,她们真善良呀。读研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男生,我做所有的事他都会夸我,他觉得我什么什么都特别好,穿着大短裤盘腿坐地上吃比萨吃得一脸都是番茄酱他都说我美。他给我拍了很多照片,把它们都拿回家给他爸爸妈妈看,说我是发生在他身上最棒的事。我到今天都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人很礼貌很会说话而已。但是他重复了那么多次,我也隐隐约约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么无聊,没有那么平凡,也没有那么不值得被爱。和他分手时我很难过,不光是觉得失去了恋人,我心里害怕的是,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思和秘密,可他选择不要再爱我了,是不是我到底还是不值得?我花了一年时间劝自己,终于早晨又能从床上爬起来好好做人了。这一年里我做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我去乡村小学做义工,去镇子里跟陌生的工人聊天,自己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去给慈善晚宴做主持人,去做同传,重新开始写作。后来我发现还是有人喜欢我的,他们大咧咧地说觉得我这个姑娘不错。我开始把照片放在人人网上,有不认识的小姑娘在下面留言说拍得真好看。再后来甚至有人看了我写的东西和我说,希望以后能变成像我一样的人,活得洒脱和漂亮。我真的感动,我不记得在电脑前哭过多少回。我多年都没有的自信终于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自信不是凭空就来的,小时候我们需要父母的夸奖,青春期需要同伴的认可,长大了更需要有亲密的人不间断地在你耳边告诉你,你有多棒,有多美,有多珍贵。其实这些都没有也没关系,来晚了也没关系,我们慢慢地总能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会有和你生活不相关的人跑过来专程告诉你,你有多优秀。很多时候我们的美好都被遮住了,要很多很多年才能绽放。回过头来看觉得很委屈,明明可以美美地度过一个没有自我怀疑的青春期,明明可以不用花这么多时间给自己打气。可如果没有这些漫长的路,心里的底气哪会有这么足。很久之后我遇到了现在的男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有无数的话可以聊。我鼓起勇气告诉了他更多的秘密,我把所有的过去都说给他听。他后来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他说我让他夜晚能安心入眠,早晨醒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他说我照亮了他生命里早已暗下去的部分,以后的人生里他渴望能一直看到我身上的光,希望等我们老去后能对着镜子相互数头上的白发。他说我是他的英雄,他爱我原原本本的样子。我把这封信打了出来放在钱包里,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要一直对他好,因为他对我,有知遇之恩。世界上有一个人肯彻头彻尾地爱我,我就能好好爱自己了。小时候我不知道有多渴望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我那时对人生赢家的标准是:说话得体,不讲粗口,不会说黄段子,跟家人和睦相处,考上北大,毕业论文每一句都是自己写的,25岁跟青梅竹马的初恋男友结婚。可现在不知道有多庆幸我走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路,这一路上我好好地认识了自己,也认识了那么多天马行空的人,她们给我做亲手烘焙的蛋糕,她们给我做面膜,她们跟我在小酒馆里喝酒到半夜;他们陪我在北京的夜里骑车穿过半个城,他们陪着我露营晚上冻得哆哆嗦嗦的还出去拍星空……他们都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到现在这个岁数我总算可以带着不在乎的心态回望过去,知道不完美的那段岁月才是青春,不完美的经历才是人生。我爱着身边不完美的朋友们,爱他们所有的优点和缺点。我爱着不懂儿童心理学的我妈,也爱着家里的吵吵闹闹。我爱着我租的小房子,系统慢得跑不动的笔记本电脑,写到一半就扔下的日记本,和永远没有报酬的志愿者活动。因为这些是我的人生。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愿意做一个自卑地度过青春期的女孩,因为过去每一天的自我怀疑,都让我今天加倍好好对自己、对别人。你看我毕竟有胆儿去做客一个播客了,我现在过得没有那么糟。我也想告诉所有的姑娘,下次有人夸你长得漂亮时,他们是真心的。你很美。第七节 两个女人的不归路大雪封山的春节,我趴在家里铺了地暖的美好地板上,边喝冰可乐边看完了《末路狂花》。辽阔的背景,漫天的黄沙,孤单离去的背影,我身体里每一个向往自由的细胞都不安分地蹦出来,让我恨不得买张机票飞到俄克拉何马,开着那辆1966年产的福特雷鸟敞篷复古跑车,一路绝尘而去。两个女人,露易丝和塞尔玛,被风吹乱的头发,牛仔夹克,白色背心塞进高腰牛仔裤里,丝巾,墨镜。最初的镜头里,她们拿着拍立得拍了一张笑容飞扬的照片。电影的结尾,她们紧紧地拉着手,嘴里叼着烟,加足马力冲向悬崖。塞尔玛是听话的家庭主妇,说话声音大一点儿都会被丈夫斥责。露易丝是餐厅女招待,攒了一辈子钱也只有6700美元。本来只是一次周末旅行,途中两人在一家叫“银子弹”的酒吧喝酒跳舞找乐子。塞尔玛在家里压抑得太久了,她只想释放一会儿,可和她跳热舞的男子觉得这是风骚,把她带到停车场要强暴她,被露易丝一枪打死。两个女人惊魂未定就开始了绝命天涯之旅。她们在路上遇到布拉德·皮特扮演的帅气男子,塞尔玛和他一夜良宵之后,被后者偷去了所有的钱,无奈之下居然无师自通地抢了便利店。她们拿耳环和项链换了一顶廉价的帽子,她们把纳粹警察反锁在后备箱里,她们一枪崩掉他车里的无线电,她们炸掉言行猥琐的卡车司机的油罐车,她们沿着西部的公路狂奔,她们奔向永远都到不了的墨西哥。女人间的友情被太多胭脂气淹没了,被鸡毛蒜皮的计较遮住了,被嫉妒心和无休止的相互比较压住了。可到了患难时,也一样肝胆相照。就算有猜忌、有不满,可是在喝醉了的时候,是身边的女友为我们挽起长发,给我们在厨房煮一碗醒酒汤。失恋的时候,是她们抱着我们的头,说哭肿了眼睛肌肤老得快。片中两人开车驰骋在西部苍凉的公路上,塞尔玛对露易丝说:“他弄痛了我。若不是你站出来,他会严重伤害我。而他会没事的——大家都看见我们跳舞,他们会说成是我自找的,我的一生会比现在来得不堪,起码我现在很开心。我一点儿都不难过那浑蛋死了,我只是抱歉是你动手而不是我。”电影里唯一同情她们的警官说:“你知道女人有多少次被人欺凌。可只要还有女人还在反抗,就无须绝望。”昨天和我的朋友讨论起女权,他不无讥讽地说:“你们这些女权主义者就是什么都想要。”如果女权是女性想要争取到的人权,那么对,我什么都想要,我要尊重,我要选择的权利,我要女人说的话都能被听到,男人能得到的东西我们也都想要。在把纳粹警察扔进后备箱时,塞尔玛拿枪指着他说:“好好对你妻子,我丈夫对我就不好,你看看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不管这部片子是不是被贴上女权主义觉醒的标签,它都一样感动我。公路电影永远都不会乏味,我恨不得人生只是这样一条看起来无穷无尽的道路,即使心中绝望和惊恐,都不用走回头路,只要还有汽油,就能一直开下去。不用管工作,家庭,三环8万一平的房子,户口,摇号,红酒开瓶器,医保,公积金,怀柔种的有机蔬菜,汽车,奶粉,海淀区小学择校费,出国,考研,报纸上的填词游戏,铂金包,万国表,无印良品的床单,相亲,口香糖,80块一张的电影票,年假,防晒霜,情人节的玫瑰花……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被这些标签压得只想推翻一切,抛开一切地上路?如果真能做白日梦,我想把长发剪成板寸,穿上我的牛仔外套,跳进一部车,天涯海角都要走下去,变成江洋大盗也要走下去。几个月后我去了加州,跟朋友结伴旅行。她驾照过期,我有车本但不会开,再加上我们都很穷,100美元一天的租车费也觉得贵。于是她骑着租来的山地车,我滑着长板,累了就拽着她的车座走一段,我们就这么一路颠儿着走完了湾区。从山景城到斯坦福的那个下午,阳光烈得把路都要晒化了,我们就爬到一棵树上,直到风起时才又接着赶路。那会儿真希望半路有人挑个旗子卖大碗茶,可以喝个痛快。躺在树上乘凉的时候,我想年轻大概就是有勇气抛开北京的中央空调,跑来加州一点儿云都没有的天空下暴晒吧。不去抢奥特莱斯里打完折依然昂贵的奢侈品,不再理亲戚们逼婚的言语压力,不用管将来的孩子能不能进海淀区的小学,也不担心回去要敷多少张面膜才能把皮肤恢复成原来的颜色。虽然长发在风中飞得纠结,但我还是没勇气剪成板寸或者在脚踝刺个多巴胺分子式,但这场公路旅行太棒了,两个潦倒的姑娘,连车子都租不起,还是冲着太阳的方向一路筋疲力尽地狂奔下去,这本身就比最棒的公路电影还精彩。《末路狂花》的最后,离家千里的她们还是被警车追到末路。两个女人一点儿都不怕,相拥着亲吻,然后把油门踩死,驱车飞向悬崖。露易丝嘴角带笑地看着塞尔玛:“你还满意这次度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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