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天的热风吹落夜空的繁星，萧木总是会想起在海底醒来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孩子，像一群被圈养的羔羊，在象牙塔里昼夜苦读，夜晚还没有蝉鸣与皎月，浓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热风穿过旷野莽原，钻进每一扇开着的窗子。
枯燥而单调的自习总是伴随着沉闷的夜晚，课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笔记本上缺胳膊少腿儿的思维导图，高中并不是热血美丽的奋斗史诗，枯燥无聊才是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在阵阵热风中，萧木苦苦挣扎的上下眼皮终于放弃抵抗，安详地合上，伴随着窗外的滚滚雷声沉沉睡去。
“哥哥，哥哥，你知道天空是什么样子吗？”
远方隐约有孩子的声音传来，微弱细小，稚嫩清脆。是谁？
“哥哥，为什么大家都说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谁是你哥哥？外面的世界？什么乱七糟的？
“哥哥，你在听我说吗？”
“哥哥？”
一丝冰意从脸畔传来，萧木猛地睁开了眼，课桌和教室都消失不见，触手可及之处尽是海水，就像陆地上空气，葱郁而高大的云杉高高耸立，掩映着森森暗影下五彩斑斓的珊瑚丛。
原本乌云密布的夜空变成了蔚蓝色的天幕，细碎的雨滴落下，将阳光打碎成粼粼幻影，泛起阵阵微漪。天幕之下，冰山般的抹香鲸甩动着它长长的尾巴，拍起阵阵狂涛，长鼻子小眼睛的海豚灵巧地穿梭在礁石和水草之间，无数长着黑黄相间条纹的虎皮鱼呆呆地游着，又忽然向着另一个方向远远地窜去。在这昏暗而瑰丽的海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哥哥，你在看什么？”一个长着蓝色鱼尾的小女孩靠在了萧木的肩膀上，蔚蓝色的长发像柔顺而轻盈的水草，轻轻地蹭着他的脸，那股冰意就是从小女孩的脸上传来的。
这是谁家的小孩？这儿又是哪儿？萧木一头雾水，又站起来看了看陌生而神奇的四周，兴奋而又害怕。
“哥哥你怎么了？”小女孩两只水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鱼尾轻轻摆动，瞬间游到了萧木的身前。
“这儿是哪儿？”
“这是家啊！”
“家？”
“哥哥，咱们回家吧。”小女孩看伸出小手轻轻地拉起了萧木的手，尾巴兴奋地摆动着，将他拽得在水中飘了起来。
“等一下！”尽管双腿在尽力地在学着小女孩的鱼尾一样摆动，身体还是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下摆动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诶？为什么哥哥你有两条尾巴啊？可恶！明明娜娜只有一条尾巴，为什么哥哥有两条！不公平，哼！”看到萧木无力在空中耷拉着的双腿，小女孩突然停了下来，尾巴十分生气地摆动着，搅起阵阵水花，白嫩的小脸儿鼓得像两只小笼包。
“我不是你哥哥...”萧木无奈地摇了摇头，鱼尾小女孩搅起的浪花把他的身体晃得有些头晕眼花。
突然，鲸鸣呼啸，一条背上驮着冰山的巨大白鲸在海底森林之中拔地而起，像是振翅高飞的雄鹰，缓缓地游向那蔚蓝色的天幕，在那巨大白鲸的身后，又跟随着千千万万的游鱼，宛若百鸟朝凤，此时大海深处传来了海螺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哥哥，姐姐在叫我们回家了！”小女孩兴奋地围着萧木转了好几圈，尾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
姐姐？谁是姐姐？还没来得及多想，天幕之上就传来了阵阵轰鸣，那只飞向天幕的白鲸，接触到天幕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由内而外绽开，猛烈的冲击波将白鲸身旁的一切都尽数摧毁，轰轰烈烈的爆炸后，那宛若山峦的身躯化作了无数燃烧的碎片，在乌烟瘴气的海底随波逐流，宛若风中零落的枯叶，慢慢地冷却，沉沦，变成坚硬的化石，坠入大海的更深处。
白鲸腥甜的血液从那巨大的身体中缓缓绽放，宛若升空的焰火，原本蔚蓝色的天幕都被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华，那些追随在白鲸身后的海洋生物，转瞬之间就被四散的血液腐蚀成了空洞的骸骨。
令人惊叹的是，所有跟随在白鲸身后的海洋生物都丝毫不惧，迎着那团巨大的血雾径直冲了上去，骸骨，燃烧的尸块儿像流星雨一般坠落在海底森林之中，没过多久，原本苍郁的云杉森林变成了火树银花的世界。
那血色玫瑰般的烈焰，宛若黑夜中的精灵，欢欣雀跃，热情奔放，将海底所有的阴翳彻底点亮，小女孩紧紧地蜷缩在萧木的身后，空洞的双眼写满了恐惧和痛苦。
“你大爷的什么情况！”一颗燃烧的尸块儿狠狠地砸在身旁长满海草的礁石上，爆炸的轰鸣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破，此时的海底已经不是生机勃勃的天堂，血污和烈火正在慢慢吞噬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哥.....哥。”小女孩失神地喃喃道，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粉嫩的脸颊缓缓流下，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纠缠翻滚。
“哥哥，你去哪儿了？”
“哥哥，你不是答应娜娜了吗，要带娜娜去看外面的世界。”
“哥哥，哥哥，你到底去哪儿了？哥哥？”
在轰鸣与巨响之中，鱼尾小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背部传来阵阵灼痛，萧木摸了摸后背，手上满是腥甜黏稠的血，一股巨大的虚弱感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大脑。
“是什么时候……”昏迷之前，萧木的嘴唇还在蠕动着，若有所诉。
漫天火雨中，萧木闭上了双眼，死死地抱住了小女孩，此刻，万物悲鸣，疾风骤起。
“萧木？萧木！”戒尺重重地落在桌沿，萧木条件发射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自习时间怎么能够睡觉呢！现在离高考没几天了。”老师一把抽过萧木的试卷，卷子上红色的笔迹宛若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密密麻麻。
“对不起，老师我.....”惊魂未定的萧木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场灭世般的火雨，那场似梦非梦的浩劫，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