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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赤兔(2 / 2)

他果然是点到为止。

女生们被万野撞开,“哎哟”地怨声连天,而卫茹在万野赶到之前突然发现了什么,快步向前走去。

是安琦言来了。

她的雪白衬衫外搭着一件樱桃红的外衫,整个人显得特别靓丽。她微笑着走过来,视线扫过莫雅子后落到卫茹身上,向她张开了手臂。

“绮言姐!”卫茹顺势和她拥抱。

“我现在动不了她,但莫雅子犯到段佑斯的后果可是你想象中的三倍,他最近对那些粥很上心,知道怎么做了?”安琦言低声在卫茹的耳边迅速说完,放开她,展开笑容,“好久不见!”

卫茹也笑了,然后回过头向雅子招手:“雅子,可以记分了!”

安琦言在微笑之余看了她一眼,转身赶上段佑斯的脚步,挽住他的手臂,致使两人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他莫名地看她。

“卫茹是我的小学妹,她一直想要我介绍给你认识。”她说。

“不用了。”他继续向前走。

万野优哉游哉地跟在雅子身后走进教室,卫茹一直等着她过来,又转头观察着与段佑斯之间的距离。在他们在一条直线上的那一刻,安琦言回头向卫茹使眼色,卫茹迅速站到万野身前,隔开两人,伸手往雅子的后腰上用力一推。

学生很多,雅子慌不择路,万野“喔”地低叹一声后立刻看过去。

“砰!”

伴随着安琦言的唏嘘声,雅子重重地撞上段佑斯的右肩,粥盒因为这一下突然的冲击从手中滑落到地上。雅子的左手被他及时扶住,右手则猛撞在黑板粉笔槽的角上,加上之前的伤,手腕一下子生疼生疼的。

她咬住下唇,从他手里抽出左手,捂住自己的右手站稳,才看到地上倾泻一地的粥和晃荡不止的盒子,呼吸滞了滞。

很多男生都张大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女生们则倒吸一口凉气,相望之间暗语相传。

安琦言在讲台旁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切。

“她完了……这些粥万野都碰不得。”

“她死定了!”

闲言伴着碎语不断溢出。

“对不起……”雅子紧紧地捂着右手,在这局面下,强装理智地说出所有人认为她该说的话。

段佑斯低眉看着她。

她没有抬头,她是低着头的,她怕被人看到她一刹那变得惨白的脸色,看到她伤口的复发。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来自段佑斯的目光,他们隔得很近很近。

他似乎就要看穿她要掩饰的东西了。他沉默着不说话,这样的沉默在这个场合太过不自然,以至于……以至于班内渐渐骚动起来。

安琦言的神色渐渐开始变化,卫茹在后面死死地盯着。

“唉,你……”压抑的氛围中,万野的喊声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有没有搞错!”万野直接指着地上的粥,将矛头指向卫茹,“你万野哥的女神走在前面,你就不要横插进来嘛!走路看着一点,害她摔跤了吧?”

在班里人看来,因为万野一直很喜欢莫雅子,所以在这场表面上莫雅子占全错的事故中,他将气全数撒在了卫茹的身上。

但是安琦言很快发话了:“万野,不关卫茹的事,是莫雅子自己撞上来的,你在后面没看清,就别乱说话。”

“喂,安琦言!”

“万野。”一触即发的争辩被段佑斯打断,他喝止了万野一声,也看了安琦言一眼。

万野住了嘴,身子一晃一晃地撇了撇嘴,安琦言则侧过头看向了别处。

“把这里清理干净。”

最后,他从讲台上抽了几张纸巾,低头擦拭双手。

很冷的一句话,从语调到内容都无比冷的一句话。

雅子一言不发。

他说完,将纸巾扔在地上,绕过讲台走进过道,同学们迅速让开。

安琦言叹息一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万野说什么也没用了,他皱着眉头站在雅子身后。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雅子蹲下来捡起盒子与纸巾,还有那些比以往早起一小时煮的米粥。

教室的最后排,靠着窗台的他一直面无表情。同学们的注意力都在讲台前,安琦言走到他身侧,在他的耳边安慰道:“不要生气了……”

腰间一紧,她被他拉进怀里,她惊吓之余笑了笑,眼睛里溢满光彩。

“下次就不会再帮你了。”他在她的耳边沉声说。

一瞬间,安琦言眼睛里的光彩暗下去,她的十指在裙摆边攥起。

而他的视线落在讲台旁,那边正站着止不住得意浅笑的卫茹。

傍晚放学后,车站周围人很多。

卢简儿看着雅子缠着纱布的手,忍不住心疼:“真是太可恶了,那个卫茹,嘴巴还真大,一个下午就把你惹了段佑斯的新闻传遍了学校,还添油加醋地说他有多讨厌你,她才真是恶心死了!”

雅子默不出声。

四周的同学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不过……”卢简儿压低声音,凑近雅子问,“他真的叫你清干净啊?”

雅子点了点头,手轻轻地按在纱布上,不痛,但是很麻。

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后一时不接,卢简儿问:“是……”

她点了点头,于是简儿没有再说话了。

雅子深呼吸后将手机搁到耳旁,没有主动开口。

“在车站等着,直到我来。”他在电话那端说,然后就如往常一样干脆地挂了电话。

黄昏天气渐渐变冷,校门口的车站,最后一个学生上公交车的时候,他还是没来。

雅子坐在长椅上看着摆在膝上的双手,指尖绕来绕去,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针对她的各种流言,以及卫茹看着她的右手时说的那句“有阵子不能好好写字了呢”。

她闭上了眼睛,微风扬起额前的刘海。

段佑斯走来时,脚步慢慢的、懒懒的,她睁开眼就看到了他修长的灰色制服裤与干净的板鞋,周身被他的影子所笼罩住,他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雅子这次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但是他握住了她的左手臂膀,将她拉起来,然后带着她上了一辆从没有坐过的公交车。

“去哪儿……”

“跟着。”

车上很空,他牵着她一路往最后排走去。雅子靠窗而坐,他坐在她的身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头发上。

公交车启动,随着一站站的停靠,乘客越来越多,他戴上了口罩,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这段过程里的对话仅就刚才的两句,接着,他们没再说一句话,雅子一直看着窗外,他也进入休憩状态,目的不明,方向不明,能确定的只有身边的人是他。

同样的夕阳同样的座位,气氛已和几天前那个吻完全不一样,今日所有的不快在此刻变成冷冷的对峙,仿佛要将他们还没开始的关系打进坟墓。

她一言不发。

公交车停站后,又有一拨人上来。

雅子看去,不由得一惊。

居然在这里碰上卫茹了!

是的,在拥挤的人群中背着包走上车来的的确是卫茹。

雅子想要起身,而段佑斯正在那时握住了她的右手,他仍旧闭目休息着,轻轻地将她按了回去,犹如意料之中。

“卫茹和安琦言很熟。”雅子只好在他耳边说。

他没有回应。

雅子又看去,一拨乘客下去了,车厢内渐渐空起来,卫茹能够自由走动,并且转身……“我的感冒已经好了。”他拉下了口罩。

雅子心神不宁地看向他:“什……”

突然,她哑然失声。

段佑斯在她刚转过来的一刹那亲她,两人的唇轻轻地触碰在一起。

窗口刺目的夕阳被他挡住,手心慌不择路地扶在他胸口,双唇轻微碰触之后,他离开,为她留出一点空隙与一秒的反应时间,紧接着开始了真正的接吻,雅子要避开,却被他扣住后脑勺拉向自己,于是原本仅存的空隙瞬间消失,她的刘海凌乱地遮住眼睛,双唇被他的唇紧贴着亲吻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双眼闭紧,全身发麻,心跳得厉害。

他的味道、他的呼吸侵袭而来。整个人被他逼得从被动到适应,再到配合……直到断断续续的相吻之后,他以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作为结束。

雅子低着头闭着眼睛,轻喘着气,咬住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泛白的下唇。

“下车了。”

他轻拍着她的脸颊,雅子这才清醒过来,任由他拉着起身。

而想要真正清醒必须要一个催化剂。

卫茹握着扶手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雅子,她从刚才就开始看着了,而且她完全不敢相信几分钟前开始的那个热吻是来自段佑斯的,整个人处于震惊的状态,她刚要开口。就看见段佑斯的眼睛,不敢说什么,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们迎面而站,雅子的手一直被他紧紧地牵着。他经过卫茹时,将身子倾向了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使雅子心动了一下,也让卫茹霎时脸色青白。

他说:“她手痛,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捏断你的手?”

8

“咔——”

车门在背后关上,雅子站在他的身侧,而公交车载着在那之后全身发抖的卫茹缓缓驶离。

他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罐可乐与一罐奶咖,将奶咖递给她。雅子双手接过饮料罐,他也因此看见了她被纱布缠住的右手腕,以及用创可贴贴着的左手手指。

全部都是新伤,全部都与他有关。

他看了一会儿后,拿过雅子手中的奶咖,帮她拉开环,随后再递回她的手中。

“谢谢……”

雅子用左手接过奶咖,将右手背在腰后。

“以后应那种约提前告诉我。”他低下头拉开可乐罐的拉环,“不要谁都答应。”

说完,他走出了车站。

附近是馨兰女子高中,天色渐渐暗下来,夜风微凉,霓虹灯亮起。

下了晚自习的女生们一一走出校门,或在街边小店闲逛,或三五成群地侯在车站。

雅子跟着他进了一家餐馆,里面有一些正准备吃晚饭的女生,她们互相推搡着看向段佑斯,好奇不已:“他好帅啊……”

“先吃饭,吃完送你回去。”他走到柜台前。

餐馆的老板娘似乎与他认识,撑着脑袋看着他,又打量了雅子一眼,笑道:“今天怎么把女朋友带来了?”

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叮叮——”

手机挂坠的铃铛声清脆响亮,随之走进餐馆的女生们个个长得清新亮丽,她们一边将手机合上,一边说着些嚣张的话,咯咯直笑。

然后,她们看到了段佑斯。

走在最前面的女生微微笑着,在身边好友的小声鼓动下来到柜台旁,眨着很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侧脸打招呼:“Hello(你好)!”

雅子看了过去,这个女生很眼熟,似乎是……对了,就是之前差点与万野发生冲突的那伙女生。

他刚点完菜,扫了她一眼,仍旧像上次那样没有理她。

“这么巧,你不会是来等谁的吧?”女生的嗓音又涩又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美女,他是来陪女朋友吃饭的。”老板娘在一边搭腔。

女生往雅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终究只看见了她安静的侧影,然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就是你朋友说的安琦言?”

说完,为了看得更清楚,她走向雅子。但是刚走出一步就被段佑斯拉住了,女生往后退去,又回到柜台前的位置。

但是她不怒反笑,捂住手臂,仰起头望着他:“干吗,女朋友都不给看啊?”

“她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淡淡地回,随后牵起雅子朝包厢走去。

女生愣了一下,紧接着柜台被她的手用力拍出响声,低头记账的老板娘挑了挑眉毛,摇着头笑了笑。

包厢很普通,但细节精致,服务员端上最后的芦荟汁后,轻轻地关上了包厢门,于是安静的小空间内就只有雅子与他。

她盛了一碗汤放到他的手边,而他刚入座就开始打电话,连续打了三通,那边都没有回应,他便换了另一个号码重新拨过去。

“嘀嘀——”

雅子收到一条短信,是班主任的群发短信,大意是提醒各位同学明天带齐周末补课的费用六百元。

她放回手机,而段佑斯的电话终于拨通了,他开口就问:“在哪里?”

手机那端隐约听见女生的回话。

“在你学校对面,你过来吃顿饭。”他接着说道。

通话结束了,他将手机搁到一边,用筷子往雅子的碗里夹菜。

“谢谢。”

他把较远的芦荟汁放到她手边,她也语气平淡地说:“谢谢。”

他停下动作,提醒:“你今天对我太客气了。”

“没有。”雅子搅拌着碗里的汤,说道,“我怎么敢?”

短短的一句话,语调变了,他回:“别跟我耍脾气。”

雅子放下汤匙:“我说了我不敢,不管我受多少委屈,你总可以轻易把我摆平。”

说完,她拿着包站起身,还没走一步,手腕就猛地被他拽住,整个人往后一退,摔坐在他的腿上。

他好像生气了,扣住了她的腰及后颈,将她弄到无法动弹后,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一下午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雅子原本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下,但又被他弄得痛到闭紧了眼睛。

“佑斯哥!”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清亮的声音响起,段佑斯的注意力被分散,力气也变小了一下。

雅子趁这个空隙迅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喘着气向门口看去。

门口的服务员,以及穿着馨兰高中制服的女生都尴尬地止步了。

段佑斯的视线从雅子的身上收回后,看向门口。

“好像……在忙啊?”服务员合上门退了出去,突然闯入的女生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耸肩赔笑。

“坐。”他对女生说。

“不用了,佑斯哥……”女生说话很是小心翼翼,满脸笑容地将怀里的档案袋放在桌上,“那个……那个资料我都放在里面了,我等下还有晚自习,所以很快……嗯,很快就走。”

说完,她又耸肩笑了一下。

段佑斯一直看着女生,而女生的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他对上。

雅子看在眼里。

好一会儿,他拿过档案袋,对女生点了点头。

女生恍若松了一口气,迅速开门走出去。

“啪”的一声,档案袋被他丢在桌上,他起身走向门口时给雅子留了一句话:“在这里等着。”

雅子看见他朝女生离开的方向而去。

餐馆的大厅熙攘热闹,段佑斯经过柜台时与一个中年男人不经意地擦肩,钱包掉出来,那个男人立刻帮他捡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女生的背影上,接了钱包继续走。

推开餐馆门,凉风灌进脖子,女生松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拨打号码,迅速搁到耳边。

“喂!”5秒钟过后,有人接了电话,女生仿佛劫后余生似的说,“亦莎,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你哥又来找你了,我都快罩不住了!”

……

“我不管,我已经把那个浑蛋的资料给你哥了,你要是还想那个浑蛋活命,就快点回来跟你哥说情!”

……

“亦莎,你何必呢?”

……

“你不会还在那个浑蛋那边吧?”

……

“你……喂……”

说得好好的,手机突然被抽掉,女生大惊失色地转过头,段佑斯将她的手机搁到耳边,低声问:“你在哪里?”

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随后立刻传出挂机的忙音。

他回拨一次,对方还是挂机,他面露愠色地把手机还到女生手里,问:“那个人的住址在不在资料上?”

“啊?”女生有些纳闷,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哦,有……不过亦莎一般不会去他家里……”

“宾馆。”他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充满了兄长的威严与怒气,然后快步走回餐馆。

“砰——”

门是被他单手推开的,他拿起桌上的档案袋,又帮雅子提起了包,拉起她的手说:“送你回去,晚点我有事。”

这一切都雷厉风行,雅子从没看到过他这么认真的神情,桌上连一盘菜都没有动。

餐馆的柜台前,一个中年男人嬉皮笑脸地赖着老板娘,而老板娘只顾低头理账,偶尔回几句:“我说过了,我没钱。我还没跟你算你进大牢前借的那三万啊,李介,我跟你说,我是看你现在负债累累才放过你一马,你别得寸进尺啊!”

“我哪有跟你借钱啊,大姐。”李介哈哈笑了一声,“我只是说最近手气比较顺,我根本没提‘借钱’这两个字啊。”

“你不就是那意思,还以为我真听不出来。”老板娘摇着头。

“唉……”李介啧啧着嘴,回头望了餐馆一眼,“真别说,这社会自打我进去那天就飞速向前跑了,三年前这里还是家小面馆呢,三年后居然变成这么大的一家餐馆了。还有,你看那些女学生,啧啧,裙子一个比一个提得高……”

“正经点。”老板娘推了他一下。

“都没我家女儿漂亮。”李介得意扬扬地说道。

“哎哟!”老板娘眼睛一亮,“你倒是有女儿啦?”

“重点学校尖子生,混血儿,倍儿好看,啧。”李介说着,脚都抖了起来。

老板娘就当他是吹嘘,嗤笑了一声,不搭腔。

于是李介也没劲地转移话题:“现在的学生真行,钱包里的卡比大人还多。”

“你是说你刚才撞到的那个男生吧。”老板娘抽起一根烟。

“你认识?”

“他啊,看花钱的手笔就知道家境厚着呢,尤其是他妹妹,烧钱烧得可厉害,而且两兄妹都长得不错。”

刚说完,老板娘听见了包厢那里传出的动静,立刻收了话:“呐,他来了。”

李介立刻看过去,男生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他牵着一个女生的手,来到柜台后刷卡付账,身上气息淡雅。

很快,他看清了男生身侧的女生,神情从微怔到不敢相信,最后甚至趋于惊喜,喊出声来:“雅子!”

雅子微微一怔,侧过头,老板娘好奇地抬起头,而段佑斯也看了过去。

9

晚上7点。

“啧……上次就听我大姐说你有男朋友,还说长得特别有样,今天一见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气质就是不一样……雅子,你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啊,说不定……”

门“砰”的一声关上,开灯,放包,李介的唠叨还徘徊在耳边。雅子舒展了一下脖颈后,叹一口气,转过身说:“够了,介叔。”

正在絮叨的李介停下来,兴奋地问:“怎么,雅子,听进去了?”

“介叔。”雅子直话直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有没有男朋友不关你的事,即使我有男朋友,他有没有钱也不关你的事。最后,你有没有钱更加不关我的事。”

说完,她自动屏蔽掉李介的大喊大叫,径直走到客厅的电视柜旁蹲下,拉开抽屉。

李介的声音这时候慢慢地减弱。

雅子拿出抽屉中的钱包翻开,才看一眼就愣住了,立刻皱起眉头,朝楼上询问:“妈,你在吗?”

女人回了声:“雅子,你回来啦……”

雅子想要问清楚,但又想到了什么,将质疑的视线直接投向已经没了声音的李介:“介叔!”

“雅子啊……”

“你不会用了里面的钱吧?”雅子举起钱包平静地问,但是声音里满是力道。

“雅子啊,是救命钱,要是我不给他们,他们就砸房……”

“我们不是一家人!”雅子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人存在,她气得将钱包扔到了桌上,“这里面都是我的学费和我妈的药钱!”

“这还是你妈告诉我的……”李介小声嘟哝着。

“我跟你说了我妈生病了,她没有思考能力!你要用这些钱之前先问一下我好不好?你这样会害死人的!”

“不是啊雅子,要是我不给那帮人钱,我才会被害死。”李介满面愁容地解释着,慢慢地换了副神色,赔笑起来,“雅子,是这样的,我手头就还差十万,就十万,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你看能不能先把房子抵押一下,然后……”

雅子转身走进了李介的房间。

“雅子!雅子!”

行李箱被拖出后摔在了地上,雅子打开客厅的门,压着怒气对李介说:“介叔,麻烦你不要住在这里了,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心。”

“你妈同意的啊!”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可以告你欺诈。”雅子指向门外,“麻烦你今天就搬出去!”

“雅子!”

这一切说得太晚了,随着李介的一个谄笑,女人从楼梯上奔下来,满脸失望地瞪着雅子:“你怎么这样和你爸说话?”

“妈,他不是……”

“雅子啊!”李介扬起下巴大声说道,“要不然,去求求你的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好像故意要雅子注意似的。

他成功了,雅子的确被他威胁到了。看着女人诡谲的脸色,她只能隐忍地咬住唇,然后说:“对不起,介叔……”

行李被重新搬了回去。

第二天,雅子没有交补课费。

她交不出。

跟班主任说完情况后,雅子慢慢地走在回教室的长廊上。秋天来得如此快,身上渐渐有了寒意,她裹紧了薄薄的外衫,透过楼梯间的窗口看向三年级的教学楼。

段佑斯今天没来学校。

灰色的天空下起雨,凉意很浓,她收回视线,然后在长廊的转角口看见了卫茹。

卫茹见到她,先是跳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低头走过,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一样。

后面,她又碰到了徐毅天。

他是来找她的。

卫茹忌惮段佑斯,应该是不敢说出去的,所以徐毅天以及学校里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那件事,那么他为什么会来找她呢?

雅子被他约到了学生会会议室,坐在前几天段佑斯抱过她的软椅上,看着徐毅天将六百元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雅子……”

无声胜有声,徐毅天的眼神里带着怜悯。

“学校里都传开了吗?”

雅子记得她在办公室里说她交不出钱的时候,伊夏凌也在,依照她的性格,不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就一刻不会安宁。

徐毅天默认了。

雅子没有收他的钱,只是起身说:“格莱的学生会干部每月都会竞选一次,对不对?”

“嗯。”徐毅天疑惑地应道,“如果有人主动竞选某个干部,而那个干部能力不符的话,学校就会安排相对的测试,分数高的那一方接任位子。一般是在每月中旬,也就是下周五。”

“我要竞选学习部部长的位子,要填表格吗?”

“表格不用填,直接跟……等一下,雅子,你说什么?”

“我认为卫茹已经胜任不了这个职位了,而我目前在学生会还无职位,学校应该不会容忍这种屈才的事情发生吧。安排考试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其他的不用为我操心,谢谢你。”雅子说完,径直走向门口。

徐毅天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背影,桌上的百元钞票随着窗口吹进来的风沙沙作响。

第二天,段佑斯没来。

第三天,他没来。

第四天,他没来。

……

接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来。

曾经在三年级一班门口记分的时候,安琦言坐在讲台上,与于温怡笑着讨论今天的晚餐去哪里吃。

“你请客吗?”于温怡瞅着自己很漂亮的指甲。

“佑斯请客啊。”安琦言交叠着双腿,低下头认真地涂指甲油。

“真的?”于温怡一下子抬起头。

“假的。”

“你逗我啊?”于温怡又低下头。

“哪有?”安琦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他原本说好今天陪我,但昨天说取消了,我差点就哭给他看,幸好他哄我,他好久都没有好好哄过我了。”

于温怡没有再答话,只是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站在教室外的雅子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记完了分后,就将册子抱在怀里往回走,努力不去思考任何事情,不去想如何期盼打开手机能看到他的未接来电或未读短信,却每次都在心上狠狠地抽打一下,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报应,莫雅子,这是做第三者的报应,她想。

这烦人的秋雨。

那天晚上回家后,她又面临了一件烦心事——李介要拿房产证。

“你够了!”

雅子发现后直接喊了出来,正在翻箱倒柜的李介吓了一跳,回头看了雅子一眼,不耐烦地说:“你妈都同意了!”

雅子只好找去秀秀家,但是这一家人居然都不在,隔壁阿太说秀秀爸升职,一家人旅游庆祝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李介只盯着雅子家的钱,原来他已经没了靠山。

事情更麻烦了——

雅子回去时,李介已经翻到了房产证准备走,她在门口拦住他:“房子是我妈的,她没有决策能力,她说过的话不算,你不可以这样!”

“再不给钱就要出人命了,你懂什么?”李介一把推开雅子。

雅子侧过身子避开他的手臂,趁此机会快速抢过房产证。

李介手心一空,恼怒地转过身追她。雅子在客厅的沙发旁被他抓到,后来又被他按到沙发上。接着李介要夺走房产证,雅子本能地护住,一不小心,她的衣领被李介的手误扯开。

肩口肌肤白嫩,李介也愣了一下,雅子警觉地捂住领口向后退。

“雅子……”

“你别过来。”

“雅子,不是,我不是那个……”

李介满脸歉意地想要抓住她的肩膀,但是这个举动再次将雅子吓到,她叫道:“你不要碰我!”

这一叫,将拿着药盒进门的女人吸引过来。

“雅子……”在看到半趴在雅子身上的李介后,她愣愣的眼神慢慢地变得锐利、刻薄,“你们在干什么?”

“妈……”雅子怕了。

女人低下头四处寻着什么,然后猛地从桌上操起水果盘子毫不犹豫地向沙发上砸去:“雅子,你在做什么?”

李介吓得够呛,忙躲到一边。雅子为了躲盘子,翻身摔下沙发。

女人又拿起了什么东西向她走来,客厅的座钟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当当声。

她费劲地爬起来,艰难地躲过女人砸来的衣架,在跑上楼梯时被她抓住了脚踝往下拖,膝盖摔得青红。

女人发了狂,她又开始犯那种严重的病了,拼命地捏打雅子的背。

“妈,我什么都没做!”

她喊什么女人也不听,她只好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女人,跑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将发痛的背抵在门上,捂住酸痛的右手,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

“贱人!”

女人在门外骂她,然后“咔嗒”一声上了锁。

雅子揪紧自己的衣领,拼命咬唇,止住身体的痛与眼睛的酸,将放在床角的包拿过来,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颤抖地将手机放到耳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off……电话那边的声音那样客套而决绝,她将头埋在了双膝间,痛到无助,无助到想他,想他到哭。

10

晚上8点。

雅子一个人走在下着雨的街上。

她从那扇本来就不严实的窗户中逃了出来,只披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脑海里不停地绕着什么。双眼通红,但就是不出眼泪,牙齿用力咬着右手指,全身还在发抖。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细雨将她的头发蒙上了一层水雾,路上的车飞啸而过,刺眼的灯光一次次扫过她的脸。

“雅子?”身后有人在喊她。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脸惊愕的万野。他撑着伞从游戏厅的方向跑来,盯着她问:“是你吗?”

她不想见他,快步向前走,脚步踉跄不稳。

“喂,雅子!”万野立刻扶了她一下,万般疑惑又满心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雅子?雅子!”

“不要碰我……”

她低吟了一声,有些哽咽。

“喂,雅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万野向身后的朋友挥了一下手,然后紧跟着她,从裤袋中摸出手机,把伞撑在了雅子的头顶上。

“喂?喂?佑斯……怎么关机……雅子,你站稳!”万野急得不得了,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好掏出她衣袋里的手机,在上面找到卢简儿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雅子闭上眼,右手指又咬得深了一些,脸颊都被雨打得湿透了。

“喂,卢简儿,你别问我谁,我问你有没有莫雅子家的住址?”

……

“那把你家的住址给我,我把她送到你那边去,她现在状态特别差!”

……

“你还……我是你万野哥!”

万野一声大吼,随后,将雅子拉进了一辆出租车。

早上醒来时,头痛欲裂。

卢简儿慌忙把她从床上扶起来,雅子看了看小小的房间,问:“这是……”

“昨天万野把你送过来的。雅子,你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我都吓死了!”简儿一脸担忧地说。

她揉着额头,眉头皱得很深很深:“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啊!”

星期五……这行尸走肉般的一个星期。

“简儿,你的制服借我一套,我要去学校。”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啊?”卢简儿完全不理解,“雅子,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我已经向班主任请假了!”

“我还有一场考试。”她将头发捋到耳后,解开衬衫的衣扣,“简儿,快拿给我。”

即使身体很不舒服,雅子也坚持上了去学校的早班车。

天色灰蒙,雨下个不停,她靠着车窗玻璃,捂住一直隐隐作痛的腹部,冷风将她前额的刘海吹了开来。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手机一直握在手心,也一直安静着。

“咔——”公交车突然颠簸起来,在雨中缓缓停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粗重发动声。

“不会吧……”车内的学生哀叹抱怨。

“抛锚啦?”卢简儿仰起头往前看,“不会这么惨吧……”

雅子收回视线,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侧过头问简儿:“带伞了吗?”

“哦……带了。”

“不要等了,学校不远,我们走过去吧。”她扶着椅背慢慢地起身。

“可是,你不是肚子痛……”

“没事的,走吧。”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水般柔弱,涩涩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认命的无奈。

下车后,冷风越发刺骨了,简儿帮雅子撑起伞,又扶住她的手臂,无比小心地扶着她走:“慢点,雅子……”

车子在路边飞驰,雨越来越大。

一辆宾利车驶过两人的身侧,按响喇叭,引得卢简儿回头看去。

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车内的皇甫一妃将视线投到雅子身上:“上车吗?同路。”

“皇甫学姐?”卢简儿惊讶地脱口而出。

雅子看清她后,摇了摇头,委婉地回绝道:“谢谢,我们自己走就好。”

说完,她继续向前走去。

皇甫一妃从车窗中伸出手拉住雅子的手臂,雅子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她。

“佑斯让我照顾你。”皇甫一妃笃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歪了一下脑袋,“上车吧,雅子。”

车内的暖气使身体渐渐恢复了体温。

卢简儿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结构,皇甫一妃将毛毯披到雅子肩上,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你的头发真好看。”

雅子接过她递来的热茶,焐在膝上,一言不发。

“听万野说,昨天你好像出了点事。”她和善地拍了拍雅子的肩膀,“可以跟我说说吗?”

雅子的嘴唇微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严重到连复述都不能了吗?”皇甫一妃看着她的脸,嗓音轻轻柔柔的,让人很安心。

但雅子还是没有说话。

皇甫一妃只好轻拍她的肩,想了一会儿后,扯开话题道:“听说今天你要和卫茹考试?”

“嗯。”

“当心点。”她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监考的是安琦言的人。”

雅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红润的唇角带着一丝成熟的味道,又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放进雅子的手心:“帮不了你什么忙,这张卡你先用好了。”

“我不能……”

“没关系。”皇甫一妃打断她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是佑斯以前给我的,没用过,密码是他的手机号末六位数。”

雅子的指尖僵了一秒。

学校到了。

下车后,雅子看着徐徐上升的车窗以及慢慢被阴影覆盖的皇甫一妃的侧脸,终于在最后一刻开了口:“学姐。”

车窗停住,皇甫一妃看向她。

“你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吗?”

两人沉默了有半分钟那么久,雨击打着车顶,裙摆也湿了一点。

皇甫一妃将中指放到唇边,对她说:“嘘,不要说出去。”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绞了一下。

“呵……”皇甫一妃刚说完就忍不住笑了,她用手肘撑着车窗,朝雅子叹气摇头,“你这个想法还真是特别。”

她的十指又随着这句话开始放松。

“我是从小帮他收拾烂摊子长大的,我们只是很铁的朋友关系。”说着,皇甫一妃打量了她一眼,“而你,好像是历来我所收的摊子中最干净的一个。”

“收摊子。”雅子慢慢地念着这三个字,点了点头,背后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是不是表示要被丢了。”

“跟着段佑斯就是这样,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再苦也要吞下去,对吗?”

皇甫一妃似问非问,随后摇上了车窗,车子从雅子的面前驶过。

11

考试安排在午休时间,而前一节课,雅子找了于祈。

当时教室里十分喧闹,于祈正埋头解答数学课上的思考题。

雅子走到他的桌前,抽出他眼前的笔记本,然后将一册规整的装订本放到他的面前。

于祈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

“何徵浩的数学笔记手抄本。”

“何徵浩……”于祈默念了一下,微微一愣,“三届全数奖得主何徵浩?”

“嗯,他的笔记可能会对你的数学有帮助。”

于祈翻了几页,秀丽的字体印在洁白的纸张上,厚厚的一本,条理十分清晰。

一扫而过后,他合上装订本,抬起头莫名地望雅子:“为什么给我?”

雅子的双手背在身后,直到于祈问出这个问题,才慢慢地俯下身说道:“我想进学生会。”

他将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回来:“你不是竞选了学习部部长吗?今天中午就有考试。”

“我希望校方分配监考老师。”

“向来都是由学生会其他干部监考的。”

“那样不公平,有些干部难免会念旧情而阻碍新鲜血液的加入。”

“这件事很难说。”

“你是会长,你能搞定的。”

“你为什么那么想进学生会?”于祈问她。

雅子背在身后的手稍稍用力,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回他:“学生会干部的奖学金能翻倍,而且不用交班费。”

于祈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如果知道是这个答案,他是不会问的。

“扑哧”一声,一直绕着讲台玩闹的伊夏凌听到后,推搡了一下女伴,毫不掩饰地笑出声,然后对着雅子的背影长长地“唉”了一声。

雅子仍旧看着于祈,心无旁骛地看着他。

他颔首,想了一下,站起身,经过雅子时回答道:“好。”

雅子释然地环起双臂,说了声“谢谢”后,便走回自己的座位,其间目不斜视地经过伊夏凌。

中午考试,监考的干部换成了老师,卫茹一时没反应过来,咬紧下唇,耳根急躁地红起来,但又不敢瞪雅子,更不敢多说话。

会议室的窗帘“哗”的一下拉开,雅子与卫茹分坐两头,负责监考的老师抱着双臂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他看了看手表,示意考试开始。

时间嘀嗒嘀嗒地走过。

卫茹做得很急,时间一直就是她的硬伤,而且原本还庆幸过莫雅子的右手受伤,但是渐渐她发现那根本影响不了莫雅子的发挥。

她偷偷盯着她自如的挥笔手法,有点惊诧,再次看过去时,恰巧对上雅子淡淡的目光。

——那淡淡的,淡到可以将你一把抹去的,极具杀伤力的视线。

“莫雅子,你是装的?”卫茹“腾”地站起身。

几乎在同一时刻,雅子收起笔,扫了她一眼,将试卷推到了监考老师的身前,说道:“我做完了,老师。”

“卫茹,你坐下!考试呢!”老师一边训斥卫茹,一边接过雅子的试卷,又回头嘱咐道,“只剩十分钟了,你抓紧……”

“老师,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雅子问。

“考试成绩的话放学前就能出来,下个星期一召集学生干部进行票选,结果就可以出来了。”

“莫雅子!”卫茹站起身气愤地喊她。

而雅子置若罔闻地推门而出,走廊上的风吹起她的发梢,她冷静至极。

这一天终于快过去了。

最后一节课时,她收到了徐毅天的短信:“雅子,你身体怎么样?我送你回去吧?”

那一节课她都无心听课,伏在桌上,卢简儿帮她弄了一个热水袋焐在小腹上,又帮她泡了一杯热糖水。

“雅子,喝这个对痛经好一点……”

她抿了一口,握在手里,脸庞碰着冰冷的桌面,窗外大雨倾盆。

“徐毅天这条短信要怎么回啊?”卢简儿看着短信内容,“就让他送你回家好不好?你今天这个状态不好独自回去啦……”

“好……”很久,雅子才应道。

放学铃声响起。

再大的雨也浇不灭学生归家的兴奋劲,不一会儿,教学楼就空荡荡的了。

徐毅天所在的班级有晚自习,卢简儿先回家了,雅子的腹痛还未缓解,只能先留在位子上等他。

满是冷空气的教室里,她的额头抵着手臂,热水袋焐着阵阵抽痛的小腹,长发凌乱地搭在肩头或垂下。

风轻轻吹过。

有人走进了教室。

一路走来。

拉出雅子前桌的椅子,然后坐下。

那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响起:“恭喜你。”

她心悸了一下,冰冷的四肢突然没了力道。

她勉强抬起头,以为进来的是徐毅天,但她所看见的,是在雨雾中显得那么好看的段佑斯的脸。

他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一妃拿到了你的试卷,你是满分。”

他说第二句话时,双臂搭在桌沿上,隔着一张课桌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

雅子说不出话,糖水已凉。

他的手轻轻地翻过雅子的笔记本,纸张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雅子一直认真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销声匿迹了7天、让她无依无靠、难受心痛的浑蛋,感受着他身上不变的气息。

“你找过我?”

他仍翻着她的笔记本,顺口问道。

“我找过你。”雅子缓慢地答,“我才知道,你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找也找不到。”

笔记本合上,他的视线放在了雅子的眼睛上,看着她的忍耐、她的怨恨,这视线太过直接,仿佛快看穿一切了。

她低下头拿起自己的书包和手机:“我要回家了。”

走出没几步,他也起了身,脚步快于雅子拉住她的手腕。

她不得不停下,两人在窗口僵持着,这一种类似挽留的动作让她的情绪有些波动。她举起手挣脱,却没有拗过他的力气,反而被他拉得更近了。

“你放开。”

“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他低眉看着她。

“要说什么?”

“说出来。”

“所以要说什么?”积压了7天的担忧与痛苦终于发泄出来,她仰起头望着他,被他逼得喊出来,“你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要我说才这么短时间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了吗?你就想听这个吗?”

喊过之后,两人对视着。

她的眼睛很酸,只好低下头闭上眼睛,转而快步往教室门口走去。

而他也拦得很快,在她快到教室门口时伸手推了门,同时抓住她的肩膀。

门“砰”地一下在雅子的面前关上,她被他抱着转过身,他靠住门,雅子靠着他,被他一只手环住腰,一只手捂住眼睛,在她的耳边说:“现在我回来了……”

她终于哭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哭得很厉害,眼睛被遮着,什么都看不见的那一刻反而安心无比。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在她哭的时候亲在了她的头发上。

而也是在段佑斯将门关上的一刹那,徐毅天从拐角处走上长廊,低下头看着雅子答应与他一起回家的那条短信,心情无比愉悦。

教室内,雅子的肩膀被他扳过来,然后被拥入了他的怀中。

她低下头捂住了嘴,额头抵在他的肩头。

长廊上,教室门紧闭着,窗户也紧紧地关上了,徐毅天拨打雅子的电话。

“叮叮叮——”

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雅子的眼泪还没止住,段佑斯也低下头看向了她的手机屏幕。

门外,徐毅天循着铃声来到教室门前,试探地喊道:“雅子?”

段佑斯拿过她的手机,轻轻地滑上讲台。

“雅……”再次透过窗户看去的时候,发现了讲台上叮叮响的手机,徐毅天叹一口气,将电话挂断,“不会是把手机忘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苦笑:“那短信肯定也是别人恶作剧发的了……”

12

出租车停在小区的站牌前。

雅子透过车窗看见正从小道上走来的李介与秀秀妈,立刻在段佑斯准备开门前拉住他的手。

他侧过头看她。

“不用送了。”雅子的回答很短促,甚至有点慌,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回头说了声,“我自己回家!”

他看着她回避的眼神,终究没说什么,对司机说道:“开车。”

李介和秀秀妈的争吵声很大,她一路拉扯着李介的袖子,嘴里气愤地念念叨叨,将两边院落里的老人都引了出来。

“我说你什么脑子!什么脑子你!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这个……”还没骂出口,她一眼瞥见了从站牌处走来的雅子,立刻满脸愧疚地拉着李介上前去,“雅子,你回来了……”

“阿姨。”

雅子疏离地问候一声,又淡淡地看了李介一眼,他的表情十分复杂,不断躲避着她的视线,缩头缩脑的。

“不好意思啊,雅子,我刚回来就听说这件事了,你介叔脑子一时坏掉了,你别介意啊!”

“我不会放在心上。”雅子对秀秀妈说。

“哦……那就……”

“请介叔今晚就搬出去。”

李介的神情十分窘迫,而秀秀妈顿一下后,又缓慢地说道:“雅子啊……这事再商量一下,他也不是故意……”

“停车。”

从后视镜看见渐渐被左邻右舍围住的她,司机在段佑斯的指示下将车停靠在路边。他坐在后座上,静静地看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背影。

围观的左邻右舍越来越多,秀秀妈看上去是责备李介,实则还是在为他求情。

雅子的声音虽然柔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了。

秀秀妈屡次说服无果后,面子上挂不住了,渐渐换了一副脸色,当着那些相熟邻居的面刻薄地说道:“雅子啊,有些事不能只凭自己喜好,你介叔是做得不对,但是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啊,他这几天可没少照顾你妈啊。你看你妈,这几天都不发病了!”

在“发病”两个字上,语音很重。

“阿姨,我还这么叫您是尊重您,请您不要再过分纠缠了。”雅子把话说到底线上了。

“什么过分纠缠?这是什么意思?”

情势紧张之时,突然碰到了谁的肩膀,四邻发出低叹声。

她怔怔地侧过头,段佑斯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到她身边,贴近她的耳边嘱咐:“你去车上坐着。”

“你……”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个动作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雅子原本的迟疑被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化开了。

出租车仍停在路边,他看着她上车后才慢慢地转过身,视线投向面面相觑的秀秀妈与李介,隐隐有些锐利。

透过车窗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雅子握紧双手放在膝上,朝他的方向看去。

他的背影那么修挺自信,衬衫的衣袖上折了几圈,显得文雅又随性。他说着话,像是在问李介什么事情。

李介在他的面前立刻收起了戾气,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他一边听,一边低下头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名片,两指夹着递向李介。

秀秀妈低头一看,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又抬起头如梦初醒地打量着他。李介又听着段佑斯说了些什么,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满脸堆笑地接过名片,又连续鞠了几个躬,好像事情瞬间被解决了一样。

周遭的邻居恍然大悟地交头接耳,秀秀妈朝雅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耳根红红的。

雅子很不解。

邻里还未散去,他朝出租车走来,帮她打开门。她下车后,又在她的腰后轻轻地拍了拍,说道:“送你去门口。”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问过了,他被债务缠身。”他关上车门,“要解决不难,去找名片上的人就可以。”

“名片上的人……是?”

“刚好在这方面有点关系的熟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向秀秀妈的方向看了一眼。

“雅子啊……”似乎是明白段佑斯眼里的意思,识趣的秀秀妈满脸歉意地喊住她,“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儿个就让介叔搬出你家!”

秀秀妈说完后心悸地望着段佑斯,仿佛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得听取他的意见。他的眼神里藏着一股很强的气场,这股气场直到雅子对她点头后才渐渐收起。

邻里散去,段佑斯送雅子进了小区。

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后腰,雅子侧过头望向他,应该是要说些什么,但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给他听。

“想要怎么表扬我?”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事,说话有些调侃的意味。

“是啊。”雅子笑了笑,“但是想不到。”

“你是我身边的人,你有资格让我为你解决任何事。”他眯着眼说道,停下脚步,双手渐渐放回裤兜里,“而你现在的心思要全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谁?”雅子环起双臂。

“宣传部部长管心渝,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星期五傍晚,雨后的校园内,一切繁闹活跃都回归平静。

每周照例的教员大会还在进行中,校长室灯光明亮,黑色气派的牛皮椅上,安琦言一边闭着眼睛听音乐,指尖在桌面上一叩一叩的。

“嗡嗡……”

包内的手机震动不休。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慢吞吞从包内翻出手机,接到耳边:“什么事?”

“绮言啊。”电话那端的女生语调十分甜腻,“成绩出来了,人家卫茹哭得可厉害了。”

“啊……”她扶着额,傲慢地笑了笑,“那就没办法了,对手的实力摆在台面上了。”

“怎么,不想帮学妹了?”女生笑了起来。

“我哪有说这句话?”

她拿起父亲古玉笔罐里的钢笔,在指间转起来。

“那么星期一的选举,你看好谁?”

“卫茹这位子坐得也够久了。”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我想看点新鲜的人。”

“玩上瘾了吗?安琦言,当心引狐入室。”

“既然打不倒,那就去收拢。”她说着,轻笑了一声,“这世上最容易脏的就是一尘不染的东西,懂了吗,管心渝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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