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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入局(2 / 2)

宁恕跟着一起笑:“哦,已经有人瞄上你们商场了?”

“有啊,呵呵。宁总,你是内行人,你看这地值多少?我是跟人合作一起开发呢,还是自己独立开发,或者干脆卖个高价?”

宁恕笑道:“吊着,等别人来竞价。简家财大气粗,耗得起。”

简宏图得意地笑:“宁总内行人,我喜欢。什么时候到我公司来喝茶……呃,哥,你怎么回事?”

与简宏图浑身一丝不苟大相径庭,简宏成睡眼惺忪,衣服皱皱巴巴。简宏成看见弟弟就问:“洗手间?”其实洗手间就在包厢入门处。

简宏图便顺从地将哥哥送去洗手间,中途对宁恕做了个鬼脸。宁恕也一笑以对。

简宏成拿冷水淋了一下脑袋,将自己折腾清醒了,出来时,正好田景野进门。田景野一进门,气氛就陡然上升到高潮。他左手勾搭这个,右手抱拥那个,嘴巴还不忘损满头湿漉漉的简宏成一句:“这什么人啊?你到底是来吃饭还是洗澡的?让大家不吃饭看你出浴,虽然一屋子都是大男人,可方便吗?”

简宏成左手揍了田景野一拳,右手指向宁恕:“宁恕!我没认错。赶紧给你姐打电话,她遇到了麻烦,需要亲人支持。”

不仅宁恕惊愕,田景野也惊愕不已。田景野见宁恕掏出电话匆匆走出去,急问:“你怎么知道?什么事?”

简宏成一笑:“你以为我一大路盲冒险开车送她回上海是吃饱了闲的献殷勤?回头一并跟你谈。来认识我弟弟简宏图,以后我把他托付给你,请你提携他。”

田景野道:“哦,我们早认识,我没坐牢前见过几面。来入席吧,人到得差不多了,不等了。”田景野并未与简宏图握手,只是伸手一揽,将简宏图推向饭桌,又忍不住回头对简宏成道,“我说她怎么可能上你的车,果然有原因。你还真别在此事上面大做文章,破坏别人家庭。”

“她老公不成器,让检察院抓走,我为什么不做文章?”

“你就添乱吧。”田景野不再招呼简家兄弟,转去与其他朋友招呼。他像润滑剂,场面看上去冷落了,他就三言两语挑个有趣的话头,而自己却不多话,坐一边笑嘻嘻地听。

简宏成却不同,他见手中茶杯空了,便大爷似的往弟弟面前一放。在他手里,惫懒的简宏图都能变得勤快非常,立刻替他招呼服务员将水满上。

田景野冷眼瞅着,并不吱声。只是等简宏图将水杯捧回哥哥面前时,他才恍然想通一件事,立刻跳起来出门找到宁恕。他不由分说打断宁恕:“宁宥的?”见宁恕点头,便伸手道,“电话给我,我有几句要紧话。”

宁恕看清田景野严肃的神色,毫不犹豫就将手机交给田景野。田景野对着电话便道:“宁宥,我田景野。有关走法律程序的事,你可以跟我说,我是过来人,自学成才的高手。我替你做程序把关,没人能在这方面比我强,你即使找到再好的律师也得问问我怎么走程序。”

宁宥听了异常感动:“跟你不说谢了。我现在心里很乱,等会儿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发一份电邮给你。”

田景野笑道:“我估计你这份电邮一定是零点以后发给我,呵呵,随便你,你一向小心。”

宁宥微笑,那种熟知和信任,让她在儿子面前挺直了一下午的腰板垮塌了下去:“还有啊,有两个不情之请,虽然是不情之请,但还是希望你尽力帮忙,一个是千万隔绝宁恕与简宏成的交往,原因我不便说;另一个是简宏成如果问起我家的事,请别告诉他。”

田景野一听就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知道,我知道,防火防盗防班长,哈哈。我也有个要求,你想想,最坏结果不过是老郝坐上几年牢,其实坐几年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大城市,搬个家周围就没人认识你们,照旧做人。再说你收入高,你家少一份收入对你没影响。所以,你别太乱了阵脚,注意好吃好睡,大事情别捂在心里,多找我们老同学做后援团。做得到吗?”

“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怎么会做不到。谢谢你,田景野。”

田景野回到饭桌,见宁恕与简宏图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简宏成冷眼旁观,他便不动声色地一拍宁恕肩膀,道:“这位置是我的,你坐对面,帮我照顾好李总和包总两位兄弟。”见宁恕果真依言起身,他就拉宁恕到李总、包总身边,介绍道:“小宁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弟弟一样,现在回老家发展了,你们可得替我提携他一把,带上他玩。”

简宏成继续冷眼旁观,不理弟弟咨询宁、田究竟什么关系。等田景野回座,简宏成淡淡地道:“你亲弟弟?”

田景野满不在乎地笑道:“咋?只许你有亲弟弟,不许我认一个?手快有,手慢无,你再嫉妒也没用了。”

简宏成轻道:“我看弟弟不如姐姐。”

田景野起哄:“是哟,谁比得上宁宥?”

简宏成呵呵一笑,扭头对弟弟轻轻嘱咐:“你跟宁恕吃喝玩乐可以,生意方面,一点儿别让他接触到,最好吃喝玩乐也避开他。”

田景野不要脸地探过头去偷听,闻言诧异:“为什么?”

简宏成对田景野并无隐瞒:“我刚才一直看他眼睛,直觉。”

即使简宏成并未跟上一句“我的直觉基本上不出错”,大家却都主动替他脑补了。田景野不禁看看宁恕,讪笑一声:“这方面还得听你的。”

简宏成不置可否,却在那儿赞叹上了:“田景野,你看他们姐弟,五官都长得特别立体,头发自然卷,好像轻微混血。”

田景野递上一方口布,情真意切地道:“班长,你对着男人流口水了。”

简宏成没留意,接了口布才意识到田景野在说什么。他如常地将口布放下,还放回到田景野面前,全然不当回事。

田景野觉得很没意思,便扔下一句话:“你这人,无趣。有意思的女人会喜欢你才怪。”

这一下,简宏成是真触动了。

宁恕喝了点儿酒,与田景野等人告别后,让人代驾来到解放路。车子停在夜晚空荡荡的停车场,他站在宏图公司对面街道的人行道上,再一次细细审视这幢属于简家的物业。这一区域因城市扩展,近年已迅速热闹起来。虽然简家原本的工厂早在十五年前已经搬迁,工厂旧址上建起五层楼房用作商场,可这房子眼看着即将被蔓延过来的高楼大厦湮没,显得非常不起眼。简宏图的门面只占了五层楼的一部分,但占了最好的位置,挂了最大的招牌,显得很是出众。

宁恕看了会儿,回到车里,拿出iPad打开地图。对照着地图,他粗粗画出简家物业所占地块的大致轮廓,然后跳下车。他用双脚实地丈量这块土地,并标在手绘轮廓图上。他其实有最精确的规划图,可他今天就想用双脚丈量。

但他并未就此结束,而是又招了出租车,来到荒僻的货运火车站边的仓库区,在清冷月色下花了两个多小时,硬是揪出简宏图言语之间泄露出来的仓库所在。他在西斜的月亮下终于微笑了。这笑,阴森森的,而他,如啸月的狼人。

简宏图早一步到家,旋风似的将正玩游戏的女友赶走,将看上去游手好闲的玩意儿都扔进壁橱藏好。可没等他收拾完,门外车门撞响,简宏成拉田景野赶来了。

简宏成只粗粗打量一下房间,眉头照例皱了皱,问:“清场了?”

简宏图连忙道:“谁说的,没人,鬼影子都没有。我给你们煮咖啡还是煮茶?”

简宏成捡起一只漏网之鱼——游戏机遥控,虽然只是看了看便扔下,但瞪了弟弟一眼。简宏图连忙点头哈腰认错。简宏成终究还是不放心,亲自上楼去搜。本来坦然入座的田景野见此诧异起来,预感今晚谈的是要紧事。

简宏成搜一圈回来,下面简宏图的脸都绿了,知道自己来不及收起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玩意儿都落在哥哥眼里,回头有的苦头吃。果然,简宏成下来时脸色很臭,但他没发作,而是虎着脸要简宏图坐下。等简宏图坐下,他又命令简宏图坐得笔挺。简宏图什么都不敢说,乖乖照做。田景野惊讶地看着,等简宏成亲自动手倒水给他,才轻轻笑道:“比老子对儿子还凶。”

简宏成一笑,坐下,扭过脸,两眼犀利地又盯了弟弟一会儿,扭回头对田景野讪讪地道:“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田景野立马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哎哟,又是你和陈昕儿的问题,我走,我怕你。”

简宏成连忙拉住田景野:“不是,不是,你先别急。我先给你讲个故事。我爸以前承包一家工厂,就在现在的解放路北出口那儿……”

“都知道你是富二代,我们能有辆破26寸自行车骑已经很好,你一来报到就是一辆崭新摩托车,后来自己想想年龄不达标,换了,换的还是崭新凤凰牌自行车。你还是班长,成绩又好,幸好人不是特别帅,否则男生都想揍死你。”

简宏成笑道:“好像现在人们都说我长得很正点。”

“钱多就好看,我出去,人们也喊我帅哥。”

简宏成还是笑,态度好得简宏图都不敢相信。但简宏图只要稍微坐歪点儿,简宏成的目光就唰地扫过来,完全没情面可讲。简宏成顿了会儿,有些尴尬地道:“那时候已经不行了。早年我爸受伤,担心他治疗期间工厂没人管,就让他一手带大的徒弟替他守着。但徒弟毕竟不是自家人,我爸不放心,就把徒弟变成女婿。手术后,我爸身体一直不好,虽然又回去管工厂,可心有余而力不足,苦的、累的都是我姐夫担着,我姐帮忙。”

如此隐私,田景野听得坐立不安起来。他隐隐觉得简宏成今天要跟他谈大事:“班长,有事尽管吩咐,这些旧事不用跟我讲了,我不便听。”

“请你出山,必须师出有名。”简宏成示意弟弟给田景野续杯,“我继续,你爱听不听。姐夫很能干,我爸没看错人。你说我很风光地去报到那阵子,实际是我姐夫开始出手,他一边送摩托车给我,送其他好东西给我家其他人,加力笼络人心,下迷魂药,一边将工厂搬去乡下。我爸体力不支,再也不可能三天两头看着工厂,工厂就慢慢落入我姐夫手中。解放路原厂房那块地当时还属于郊区,不值几个钱,厂子搬迁后,姐夫在原地建起五层楼出租,中途被我爸查到,所有资料上的所有者名字,都写着我姐和姐夫,我爸就给气死了。后来我姐也被姐夫踢开,虽然没离婚,但也跟离了差不多。再以后我创业之初,又被姐夫涮了几道。我这辈子的仇人只有两个,一个已经死了,不提;一个是姐夫张立新。田景野,我打算出手收拾他,替我妈和弟弟讨还应得的一份家业,恳请你帮我。”

田景野想了会儿,问:“宏图刚刚吃饭时好像说解放路那五层楼是他的……”

简宏成一点儿面子不给:“他瞎吹。即使那家店,也是我出资、出面从张立新那儿租下,给他开公司找个事做。”

简宏图的脸红成关公。

田景野听着想笑,又不便笑,垂下眼皮强忍笑意,道:“你打算怎么做?是不是终于等到张立新露出软肋了?”

简宏成道:“呵呵,我一直在设法制造张立新的软肋,还在他身边安插下两个亲信。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两年搞产业升级,搞到一半,国家收紧银根。以前他手中的银行贷款到期归还后,没几天就转贷下来。今年很惨,转贷一直下不来。我安插的人告诉我,张立新开始考虑问私人借款。我想,机会来了。我继续操作,请你帮我盯着。”

简宏成打开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包,拿出一沓资料:“包括前年和去年的年报,他这两年的财务报表都在这儿,你看看。”

田景野将手盖在资料封面上,不让简宏成打开:“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简宏成不容置疑地道:“他必须净身出户。”

田景野打开资料,翻到公司营业执照复印件,看到法人代表果然已经是张立新,他摇头:“这事,我说句公道话,如果不是张立新,凭你们一家老小自己管理工厂,工厂可能早已倒闭,你也不会有那几年富二代日子。而且,如果不是张立新,还会有张力旧、李立新什么的,可能更坏,谁大权在握都会走到这一步,谁让你们当时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整个一块儿肥肉。班长,恕我冒昧,我旁观者的意见是,打到让张立新对你们全家赔礼道歉,吐出解放路那块地皮及公司部分股份。你参考。”

简宏成道:“他当初往死里打压我,我刻骨铭心。田景野,这件事我必做。我正着手把集团总部从深圳迁到上海,方便近距离打压。我已启动,决不罢休。”

田景野叹息:“好吧,资料我拿去看。我这几天会找人调查摸底,一周后给你回话。但我只替你做这些,不能再多了。”

“真不帮?我又不会逼你犯法。”

“不帮。我这人现在臭原则很多,只想过安稳小日子。你,我也劝你适可而止。”

“那行。还有我弟公司生意上的事,我每一票都让他去请教你,你拿抽成。”

田景野本来以为讨论的是这件事,想不到这件事反而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他都不禁问了一句:“就这样?”

简宏成笑道:“反正,交给你,我全放心,索性不问。”

田景野笑道:“现在圈子里凡提到我,都忘了我业务水平一流,全只记得一条——这人嘴巴严实,呵呵。宏图啊,吃饭前你哥提醒你少透露生意上的事给宁恕,我看你除了客户是谁,其余都说得差不多了。要是你以后跟谁都这么嘴巴漏风,班长,我可不敢帮他。”

简宏成简单粗暴地问弟弟:“你是退出公司管理,还是从此做哑巴?”

田景野哈哈一笑,不等简宏图回答,就起身溜了。

简宏成送田景野回来,还没等他瞪起眼睛发话,简宏图就捂住了嘴巴。简宏成也笑了。他让简宏图坐下,道:“我这回既然杀回来,所有大事都必须做个了结。崔家的人,这回也必须调查个水落石出。我们从未搬家,我们一直在明,现在还树大招风,我担心崔家人暗箭伤人。你给我抓紧明察暗访调查起来,每星期向我汇报一次。”

“这么多年了,还有必要提起崔家吗?”

“你恨崔家吗?”

“好像……不是很恨。”

“你想,崔家会恨我们简家吗?”

“恨。”简宏图一个激灵,自觉坐直了。

“如果他们就在你的员工队伍里,就潜伏在你的朋友群里,可你不知道他是崔家人,你怕不怕?立刻着手调查吧。”

“可怎么找啊?老房子全拆光了……呃,我去找,去找,一定找到。”简宏图又捂住嘴巴,在哥哥面前装出楚楚可怜状。

简宏成不语。他与弟弟不一样,那时候他已经有记忆,记忆里是浑身是血的爸爸,是医院急诊室门前的血路,以及简家从此被张立新鸠占鹊巢。他恨。

宁宥虽然在儿子面前表现镇定,可等躺下,她心烦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想索性不睡了,又怕吵到儿子,可越睡越不舒服。

正“烙饼”呢,只听门外儿子压着声音轻轻问:“妈妈,你睡着了吗?”若非夜深人静,若非她正好那时没在翻身,她可能错过了儿子的声音。可她有点儿恍惚是不是幻听,也轻轻回了句:“灰灰吗?你没睡?”

郝聿怀这才清晰地在门外回答:“妈妈,我睡不着。我能进来吗?”

“请进。”宁宥连忙起来,快速收拾一下头发和衣服,只见儿子挟一只枕头瘪着嘴开门进来。

“妈妈怕不怕?我来陪你。”

宁宥不点破,连忙叫好。于是,郝聿怀将枕头往床上一扔,积极地蹿出去:“我去抱被子来,我睡地上。”

宁宥阻止了儿子,从橱柜里找出一套客用的被褥铺在地上。一顿忙碌后,母子二人就着暗暗的台灯光静静地各自躺下。

“妈妈,爸爸现在也睡觉呢吗?”

“爸爸可能也睡不着呢。”

“爸爸睡觉也戴着手铐吗?”

“我也想知道呢。我还担心你爸着凉感冒。”

“妈妈,你别离婚好吗?我……错了。”郝聿怀说到这儿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了。

“我没说要跟爸爸离婚啊,这会儿爸爸最需要妈妈和灰灰,怎么能给他打击呢?”

“嗯,嗯……”

“反正睡不着,灰灰想听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吗?”

“嗯……”

“那我就讲了啊。从哪儿说起呢?就从妈妈小学二年级那年说起吧。那时候外公是一家工厂的晒图员,外婆是医院的药剂师,你舅舅还在读幼儿园。外公身体很不好,三天两头不能去上班,每个月领到的工资克克扣扣下来就没多少了,吃药又得花钱,日子过得很难,家里的重担都落在外婆身上。你外公心里就很不好受,总是发脾气,跟外婆吵架。”

“外婆这么辛苦,他还跟外婆吵架?”

“是啊,我小时候也这么想,后来才知道,你外公心里也苦。幸好你舅舅那时候还小,很调皮,家里到处是他的笑声,大家才有点儿高兴。可越是穷苦人家,越是害怕过年。过年,年关,那一年的年关,你外公竟是没有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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