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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巧遇(1 / 2)

周六的早晨,天才蒙蒙亮,宁宥已经起来收拾行装。她想拿本书在路上看,刚拉开书橱的门,后面郝聿怀就提着裤子,飞快地冲出卧室,蹿入洗手间,留下一串提醒:“那是爸爸的书,不是你的。”宁宥一看,果然是睡眼蒙眬,开错了书橱,拿了郝青林的那些被她誉为只有风花雪月、没什么料的书。她以前曾戏谑地在这侧书橱上贴过一张大理四景的图片,但几天后被郝青林识破,如今图片犹在。

宁宥盯着图片看了会儿,等到郝聿怀从洗手间里蹿出来,才回头道:“这么早起?”她顺手将郝青林的书扔进出门带的双肩包里。

“我替你说下半句:一说出去玩,连闹钟都不用了。”

宁宥莞尔:“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你?”

郝聿怀从卧室里探出脑袋,眼珠子转来转去,想了会儿,坦然道:“我冤枉你了。是毛毛妈妈经常这么说毛毛的。”

“毛毛妈肯定还得说:你怎么上学时放四个闹钟叫,都叫不醒呢?后来妈妈知道了,你不是起不来,而是懒。她是这么说的吧?”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啊?啊,原来是我太自觉了,不用你唠叨。妈,你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生出像我这么好的儿子,耶!”

宁宥看着儿子笑,等母子俩出门上路后,才对儿子道:“那些放四个闹钟之类的话,妈妈也说过……”

“啊,毒害青少年!我这人真不记仇,竟然忘了。”

宁宥听了笑,笑完才不紧不慢地道:“你当然不记得,我又没冲你唠叨过。我说那些话是冲着你舅舅。我那时候还小,自己早上还起不来呢,还得照顾弟弟的吃喝拉撒,他很皮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唠叨了。我弟大了,懂得反抗了,就跟我吵架,抗议,但被我一次次地镇压,他说不过我。直到有一次他火大了,好几天不跟我说话,我才意识到我得改。我既然改了,当然那种唠叨就轮不到你了。”

“难怪你弟记恨,老跟你吵架。”

“嗯,他怎么会记恨。吵归吵,每次吵完,谁错谁道歉,完了就照旧了嘛。”可宁宥此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了,联想到最近这阵子宁恕对她态度的反常,难道……还真有记恨的原因?

“噢。可爸爸错得太大了,我还在恨他。”

“难免。他错得太大了,不仅影响了他自己,也对我们造成了很大、很深远的坏影响。但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恨归恨,自己的生活照过,好好地过。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别让恨影响自己的学习、生活、工作。”

“可我还不是大人耶……”

“那你是……”

“哈哈,又来了,又想骗我说出‘我是小人’,我才不上当。”

“可总不上当,多不好玩儿啊。”宁宥不动声色地将儿子从爸爸的话题那儿引开,变得一路欢笑。

虽然大考临近,可宁宥反常地安排周末活动,让儿子出门去玩,去开阔心胸。她找关系安排的是参观水库淡水鱼养殖户今年第一次起网捕鱼,那必然是新鲜热闹的景象,儿子一定喜欢。

果然,郝聿怀到了水库,立刻玩疯了。

宁蕙儿睡得很晚,却起得很早。她买菜回来,儿子才刚起床出来。宁蕙儿一眼就看见一部沉甸甸的手机塞在儿子的睡衣裤袋里。宁蕙儿心说儿子有什么急事吗,在家都要把手机塞在裤袋里。她没睡好,脑袋转得慢,好不容易才想到,对了,昨晚睡觉时,那只钻戒的主人没打电话来谢呢,今早该来电了。

但宁蕙儿还是好奇地问儿子:“那女大款拿了戒指,都没来道个谢?”

宁恕刚启动电动牙刷,闻言立刻关上:“昨晚他们找到派出所,核对无误,拿到戒指时已经很晚了,怕打扰我休息,只给我发了一条感谢短信。我早上开机才看到。”

“这还差不多。你姐有短信吗?”

“没有。她有什么事?”

“没事。”宁蕙儿皱眉,不快地道,“她是真跟我怄气了。每回星期五、星期六她总要给打我个电话,平时隔天一个电话,这回都好几天了,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她跟你怄什么气?她是没脸打电话给家里了吧。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卖我,她真是我亲姐。”

“哎,你又来了,跟你说了,你姐不会的。她出卖谁,也不会出卖你啊。从小她对你多好。不会的,她一贯的人品摆这儿。”宁蕙儿看看儿子屁股后面将睡裤坠得变形的手机,叹道,“先不说你姐会不会出卖你,她即使有其他小小的、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不该摆臭脸给她看,还一摆就是这么多天。你想想,你就是她带大的,我照顾你的时间都不如她的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富婆倒是不必这么殷勤,又不是她捡了你的戒指。”

宁恕被妈妈说得脸色通红:“她不也一星期没给你电话了吗?她还明目张胆跟你怄气呢,你还是她妈。”

宁蕙儿被噎住,气得钻进厨房。

宁恕愣了一下,将洗手间的门一关,钻进水龙头下洗澡。偏巧,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个声音有点儿低沉沙哑的女子道:“宁总,非常非常感谢你。我叫赵雅娟,赵子龙的赵。不晓得你今天有没有空,让我能有机会当面表示感谢。”

“啊,赵总,客气了,客气了,拾金不昧是应该的。久仰赵总,一直想上门拜访,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机遇。我当然有空。请问几点?我上哪儿去拜会赵总?”

“呵呵,既然你有空,我这就让司机过去接你,你发个地址给我。等下我把小程也接上,去一个朋友的山庄,吃刚捞上来的大鱼头。不如你把女朋友也叫上,我这人也爱玩,你们年轻人不会拘束。”

“行。好嘞。”

洗手间里宁恕接电话的声音颇为欢欣鼓舞,一点儿都不含蓄,即使隔着一道门,宁蕙儿在厨房也听到了。宁蕙儿不禁撇嘴,将锅铲扔进锅里,重重地将锅盖盖上。

但宁蕙儿很快想通了。过会儿宁恕洗好出来,才张口一声“妈”,宁蕙儿立刻道:“知道了,知道了,去玩吧。好好玩。”

宁恕看看妈妈的脸色,挺好的,才坐到饭桌边,介绍道:“那位赵总跟你差不多年纪,是本市,可能还是本省民办学校第一人。以前一直想拜访她,可不得其门而入。”

宁蕙儿搬出早餐,道:“你做得好,我得脑子转好几转,才跟得上你。妈拼命干活,才够养大你,其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你怎么上进、怎么求好,都得靠自己做出来。等会儿跟赵总见了面,千万别以为自己是捡了她戒指的恩人,不对,你已经这么待她了,还是你反应快。”

宁恕不禁又是老脸一红,婉转地道:“赵总是长辈,更是前辈、高人。”

宁蕙儿又是点头:“你对。妈放心。”

宁恕有点儿尴尬地笑。幸好姐姐不在,要不然,恐怕会被她嘲讽到钻进地缝里去才作罢。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宁恕直到接到电话出门前,在妈妈面前还有些尴尬,出门那一刻,就像放风一样轻松。

一般大人物与小人物见面,总是小人物苦苦等待大人物出场的可能性比较大。而宁恕才拐到小区直道上,就远远地看见大门外赵总的奔驰R系在静静等着他。宁恕不禁想到妈妈让他尴尬到出门的叮嘱,不要以为捡了她的戒指就是她的恩人,因此宁恕虽然已经是快步走了,至此,更是切换到一种在快步走的同时,能让对方看清他在快步赶的姿势,大步流星地赶往大门。

坐在前排的程可欣对后排的赵雅娟道:“赵总,喏,穿长袖衬衫的那位便是。大概他前阵子手臂受了伤,不方便穿短袖。”

赵雅娟看着宁恕走来,在人来人往的小区主干道上显得卓尔不群,笑道:“蔡主任家千金赚翻了。”

程可欣微笑,适时降下车窗,冲走近的宁恕笑道:“早,赵总都等你好久了。”宁恕冲着程可欣笑。

司机替宁恕打开门,宁恕先探入脑袋,冲里面的赵雅娟伸出手来:“赵总,劳您久等。”

两人握手,赵雅娟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才貌双全,人品又好呢?小宁快进来坐,外面热。”

宁恕这才钻进车门坐下。

前面的程可欣扭过头来笑道:“昨天早上你说捡到一枚钻戒,我都没想到是这么大的,昨晚上跟着赵总一看,真是惊呆了。来,采访一下,雷锋同志,请问你捡到大钻石时在想什么呢?”

宁恕心里一愣,心说你都试戴了个痛快呢,但随即领悟过来,程可欣这是不着痕迹地提醒他,是她在赵雅娟面前替他表的功,意思是他在没有其他人知道的情况下,还把失物上交,那显然是人品更好,程可欣帮他可真用力。他冲赵雅娟笑道:“小程比我心急,我还在比画呢,她就急着说钻戒大多对失主来说有纪念意义,失主肯定心急,都没等我掏出来给她看,就把我赶回车上,去派出所。”

程可欣见宁恕飞快领会到她的意思,并天衣无缝地接上,这才放心,于是笑道:“你还不如推说是我捡的,有这么推卸功劳的吗?”

赵雅娟一直弥勒佛似的在一边儿笑眯眯地看着,直到司机等不及问了一句“还有一位住哪个小区”时,才果断地道:“没有了。去水库。”

司机“哦”了一声,起步上路。宁恕和程可欣心照不宣,都不做说明。

宁宥将车开入水库车道,扑面而来的是水雾缭绕的满眼青葱,顿时觉得遍体生凉,暑气全消。旁边的郝聿怀先忍不住“噢”一声叫出来。

宁宥忙问一声:“凉快了吗?”

郝聿怀大声雀跃着道:“凉快!”

宁宥忙伸手将出风口都转向自己,让冷气吹她冷汗淋漓的头:“哎哟,可以帮我开手机了。”

“刚才是高速路,现在是山路,都不好开。还是等看到停车场后,我再替你开吧。”

“到山路就没问题了,你妈每天上下班时开的城市路更难开,只要不快,就不怕。”

郝聿怀这才帮妈妈打开手机,然后伸手关空调,开车窗,操作得非常熟练。宁宥只需要稳稳地把住方向盘就行了。很快,停车场便出现在眼前了。郝聿怀等车子一停下,便率先跳出来,在空旷的水库边拳打脚踢,舒活紧张了一路的筋骨。宁宥则是翻出化妆镜,拭汗擦油,赶紧收拾脸面。

郝聿怀眼看着水库上面已经有了动静,而妈妈还在臭美,急得大叫:“妈妈,快,那边已经有人抱着网上船啦!”

宁宥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一边吩咐儿子:“把后备厢里那件救生服穿上,你先去,妈妈会跟管事的打好招呼。”

郝聿怀立刻翻出救生服,边跑边穿,飞一样地离远了。

宁宥连汗湿的头发都弄干了,才戴上帽子与墨镜,轻巧地走出车子。而小渔船已经离岸,郝聿怀兴奋地站在船头与她打招呼。宁宥索性不走了,坐在岸边石头上,看儿子打鱼,顺便摸出手机给简宏成打电话,因为手机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来自简宏成,不知他为什么事这么心急。本能地,宁宥想到那个唐。她刚刚擦干的冷汗又细细地钻出来了。

简宏成接起电话就笑道:“至于周末这么懒吗?”

“带儿子出门玩,高速上不敢开手机,怕分心。又有什么事了?”

“以后出远门给我打个电话嘛,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宁宥见简宏成废话多多,心怀侥幸地问:“你一早打我电话……就是瞎聊?”

简宏成忙道:“别别别,千万别挂我电话。我不是瞎聊,是真有事。”

简宏成不知宁宥是巴不得没事,因此可以容忍他的瞎聊。他一说真有事,宁宥的冷汗又下来了。

“昨晚我回家见了两拨人:一拨是我姐的律师,一拨是唐处长。见唐处的原因是律师感觉到他在案子中得到了莫名其妙的帮助,而我怀疑来自唐处。与唐处的见面很简短,就在医院见的。我俩的言谈中没有违法乱纪行为,他也不打算违法乱纪。他没有透露为什么帮我,但确实给我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因此我打算把我姐保出来……”

宁宥听得心跳都停了,先是唐的种种作为之不可思议,其后面也透着诡异,而后,简敏敏要出来了?

“慢点慢点,我不想听了。”

简宏成连忙道:“你可以放心,我已经想好对策,绝对不会让我姐伤害到你和你儿子。”

“还有我妈。”宁宥拿树枝在地上画了四个字,却不好意思说出来,惊慌之下,选择了做鸵鸟,“简宏成,拜托,我们的通气电话到此为止。我……你有难处,不可能不帮家人,也不用向我解释。我呢,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躲又躲不过,还是选择做鸵鸟吧。我不想听了,行吗?”

“行。但是……请帮我分析一下唐处的动机。我感觉他来者不善。他对你家很是了解,又似乎打算针对你家。我看看能不能替你化解。”

宁宥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想了半天,闷声不响地将通话按掉了事。

简宏成的脑袋里一边是宁宥眼泪汪汪地欲言又止,另一边是唐处英俊挺拔地欲言又止,急得发疯,进一步怀疑,唐是宁宥的什么人,肯定,无疑……

简宏成正内心无比抓狂,简宏图欢欢喜喜地走进这原本属于简敏敏的办公室,东张西望了一番,才走到背对着门的简宏成面前,开心地喊一声“哥”。简宏成立刻凶猛地问:“不是让你早上送花去医院吗?怎么来这儿了?”

简宏图忙道:“早送去了,真的,哥,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我办得可麻利了。我大清早就去水果批发市场,盯着他们从冷库里给我拿出两箱莲雾、两箱黄心猕猴桃,送到医院时还冒着冷气呢。我也会说话,说得唐大叔很开心……”

“中风的唐大叔,看上去还行吗?”

“精神很好,我还问了他是不是很快能出院了,要不要我在他出院那天来帮忙。他很高兴,说不用我那天帮忙,但让我今天就帮忙把水果搬到他老婆的病房里去。我搬就搬呗,结果偷听到唐处跟他妈在小声说话。哥,我完全是为了你才把这辈子的脸皮都豁出去了,都不怕人来人往盯着我瞧,就趴在门口偷听呢,想听听他为什么帮大姐。结果也才听到两句清楚的。”

简宏图见哥哥在他的浓墨渲染之下果然有了兴趣,忙干咳一声,站直了,模仿唐处的说话声:“妈,别哭了,求你别哭了,你不说我也懂,小心压到输液管。”然后他侧身在桌上一歪,又模仿微弱而苍老的女声:“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待我?为什么?”

简宏成愣愣地看着弟弟,想了半天,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简宏图抓抓头皮:“真不知道啊,我真的只听清楚这两句。然后他们隔壁床的家人走出来,我没法再偷听。”

简宏成摆手让简宏图出去,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清理脉络。

宁恕那一车,一路上净是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但到了水库边,车子停下,一行人刚下车,赵雅娟便道:“小宁,你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程可欣一听,忙乖巧地道:“我去那边亭子看捕鱼,吃饭时别忘了喊我哦。”

宁恕一边忙与程可欣笑着说几句,一边赶紧走向赵雅娟,忙乱中都没注意到在他们的车子旁边停的是他姐的车。

赵雅娟单独与宁恕谈话,站住了便直奔主题:“小宁,虽然你一再表示不要回报,但我做人有我的原则,不能不上道。你要么给我银行卡号,我打酬金给你;要么接受我提供给你的工作,帮我规划一块‘退二进三’地块的开发。你必须选一条,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宁恕几乎没想到赵雅娟会如此单刀直入。他习惯的办事风格,比如他的顶头上司管总一向被认为是一个有决断的人,可要是管总起用一个重要岗位的人物时,起码也得做个全方位的背调,有个方案,而不是三言两语就拍板。不,赵雅娟甚至没有三言两语,之前两人根本什么正事儿都没谈一句。宁恕愣了一小会儿,谨慎地道:“我只是做了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谈回报不是我的本意。”

赵雅娟依然笑眯眯地道:“不急,你慢慢考虑。几年前市国资委急于甩掉几家亏损工厂的包袱,找我和郑伟岗几个接手一批烂嗒嗒的老国营厂,其实最主要是甩给我们一批指着这些厂过上一辈子的工人,让我们这些企业用工慢慢消化,省得工厂倒闭,把这些人推到社会上,制造不稳定。现在人员消化了,城市也扩大了,这家我赔钱背了好几年的工厂终于可以规划‘退二进三’了。但目前这个项目我只有大致的想法,还没计划。你要是来,先做这个。看样子你早已了解过这块地?”

赵雅娟点到为止之后,轻易地把可能拧成死结的话题引开,又打开一个可以让宁恕滔滔不绝的话题。宁恕果然眼睛一亮,道:“我刚来那几天开着车,把全市拉网式地跑了两遍,见过您说的那家工厂,当时就想……”

“那工厂主是傻瓜,哈哈。”

“哈哈,怎么会!我当时就想,这是谁家如此巧妙地储地呢?又打算开发什么呢?”

“真的巧妙?按照规划局给我的容积率算下来,土地成本已经达到1.7万元每平方米了。”

“听赵总刚才一说,才知这土地成本看似不高,实则这几年的用费杂七杂八地算上去,最终不会比从招拍挂那儿拿地低多少。如果那块地建联排别墅,根据目前周边价格推算,大约3万元一平方米。算上雷打不动的纳税0.35万元每平方米,但中央控制开发贷款,财务成本只能控制到0.67万元每平方米左右,反而建安成本最低,不会超过税收。这么反推过去,如果想保本,赵总可能还得在容积率上下功夫,具体负责的人员则需要严格控制销售周期。”

赵雅娟依然笑嘻嘻地道:“一听就是内行人,如数家珍啊。余智术浅短,迄无所就。唯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宁恕好一阵晕。而赵雅娟则手一伸,道:“我们边走边说吧。这一段是刘备三顾茅庐时对诸葛亮说的话。我年年求贤若渴,当年教书时熟读的这句话被我抄在手边,几乎倒背如流了。我对人才有两条最基本要求:一条是能力强,一条是人品好。我看到这样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跟储地一样储备人才。你刚才大概在怪我太轻易发邀约吧?不是。当然,你更特殊。”

宁恕不禁停下脚步,沉思了会儿,道:“非常感谢赵总美意,虽说恭敬不如从命,可……还是请赵总给我的手机充值一千元吧。我能跟赵总出来见世面,又能与赵总单独交谈,已经赚到了。”

赵雅娟终于收起了笑容,奇道:“宁总给我个理由。”

宁恕长吸一口气,略微犹豫了一下,道:“我辜负赵总美意,是因为怕耽误赵总。我现在不是什么宁总,而是失业人士。我失业的原因说来话长,得追溯到二十几年前的一桩血案……”

赵雅娟早知宁恕已经失业,但她没提,免得伤及宁恕的自尊。可宁恕的开场白还是让她目瞪口呆了。

简宏成思来想去,觉得唐对他们简家的帮助可能与唐母的那句话有关。可是为什么有关?怎么相关?他却猜不到。结合宁宥的态度,他隐隐觉得可能是与宁宥家有关。因此虽然宁宥说不想再听,简宏成还是厚着脸皮,再拨宁宥的电话。当然,一当两便,他的不可告人之用心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跟宁宥说话。

宁宥与主人聊几句后,郁郁寡欢地踱到竹亭子里躲起来,一边可以看儿子在船上钓鱼。主人也没打扰,以为她的不高兴是因为丈夫系狱。宁宥手里捏着郝青林的书,可怎么都看不进去,对着白纸黑字发呆。甚至连程可欣轻轻走进来,占据亭子的另一角坐下,她都没注意到。

简宏成的来电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来电显示,才接起。

那边,简宏成松一口气:“真怕你不接。”

“怎么办?不敢接,可又怕耽误更大的事。”

“还是接的好。我弟传给我一句他偷听来的唐处他妈妈对唐处说的话,‘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待我?为什么’,我希望有助你发掘原因,找准对策。”

宁宥一听,不禁惊惶地坐直了,想起那次陪妈妈去医院探望唐英杰,那时候唐妻还是客客气气,礼数周全。而再之前,十几年前,唐妻即使在盛怒之下赶到他们租借的新居,把她教育一顿,可依然言行节制。想来,致命的病魔终于逼出她隐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原来,唐的愤怒来自唐英杰的太太。想想宁恕现在都能报复得不依不饶,那么面对缠绵病榻、苦不堪言的母亲,唐又会怎么做?混乱中,宁恕报复到狰狞的脸仿佛变成了她从未见过的唐。

“宁宥?”对方一直没声音,简宏成等不住了。

“在。”宁宥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又长叹一声道,“我这些天想得有点儿多。我想一个人一辈子总做过几件亏心事,运气不好的人可能为生活所迫,做得更多一些。所以人这一辈子,经得起追究吗?我是越来越觉得,对他人应该宽容点儿。唉。还是谢谢你。”

程可欣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着远处宁恕与赵雅娟的谈话,听到这儿,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宁宥,轻咳一声,提醒亭子里有外人在。

宁宥循声看去,又自顾自地打电话。

至此,简宏成心里豁然贯通,明白唐的出现又是因为上一辈人惹的事,只能道:“等你孩子考完,早点儿出门散心去。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放心,我不会忘记通知你。”

“可我还是不想听。”

简宏成却听得笑了。

宁恕将最近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后,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我一时意气,竞聘了家乡的项目开拓,想不到有人还是不能放过我这个我家唯一的男丁。我估计,要么我再度背井离乡,如果坚持留在家乡,还是会被骚扰得无暇工作,贻误赵总的大事。我已经害一手培养我的上司在董事长面前无法交差,不能再影响赵总。”

赵雅娟认真地听完,笑道:“影响我?呵呵。小宁,你只需要考虑我提供的机会适不适合你的发展。我还是第一次从事房地产项目,需要你过来帮忙。我是在认真诚挚地邀请你。”

宁恕立刻领悟那声“呵呵”后面的意思,欣喜地伸出双手,握住赵雅娟的手:“我……感谢赵总赏识!”

高处的程可欣远远见了,松了一口气,觉得她的使命结束了。

而不远处,郝聿怀抱着一条小娃娃一般长的大鱼,呼啸而来,兴奋地大喊:“妈妈,看我抓的鱼,我亲手抓上来的鱼。”

宁宥忙打起精神站起来:“哇,这么大,这是什么鱼啊?”

“叔叔说是胖头鱼,还说中午就让我吃用这条鱼做的鱼头汤。”

宁宥小心避免去看儿子身上的鱼鳞和黏液,依然笑道:“赶紧拿去让叔叔称一下有几斤重,我们发到微博上。”

“对了,妈妈,帮我拍一张。”

宁宥赶紧拿起相机,左一张,右一张,心里早愁死了沾一身鱼腥味儿的儿子该怎么清洗。

郝聿怀抱着大鱼要走,忽然想起来,一个金鸡独立,转回身:“我刚才看见你弟。”

“我弟?有没有看错?”

“没看错,我还以为是你叫他来玩的呢。他跟一个嬷嬷在说话,在那边。”

程可欣不由得看过去,指的正是宁恕的那个方向。她心里诧异,留心再看宁宥,果然五官立体,与宁恕一个长相。

宁宥也是朝着郝聿怀指的方向看去,太远,看不清楚。她不知道宁恕愿不愿见她,又不好跟儿子明说,只得道:“你继续玩,别打搅我弟,他可能在忙正事儿呢。”

“行。”郝聿怀点头,他也不想见宁恕呢,“妈妈,我可以再抱一条青鱼吗?我觉得青鱼的线条很刚劲有力。”

“主人叔叔的鱼要拿去街上卖,不能多抱。”

“其实我只是想玩抓鱼,恨不得跳到渔网里去,可惜被一个叔叔拉住了。另一个叔叔说,渔网里有太多鱼,我跳下去的话会被鱼踩死的,好好笑哦,鱼又没有脚。那位叔叔还说,青鱼尾巴打起巴掌来可痛了,所以青鱼尾巴最好吃,哈哈。”

宁宥听了也笑:“快去,快去,叔叔们快卸完鱼了,肯定又要上船捕鱼。”

郝聿怀一听,连忙抱着鱼,又赶去凑热闹。

母子嘻嘻哈哈的当儿,程可欣已经翻出手机里存着的宁恕发表在网上的那篇文章,文章情真意切地说起他如何爱姐姐和姐姐的儿子——也就是眼前这个抱着大鱼的男孩,如何抽时间满足这个男孩打真人CS的愿望,以致被误会为贼。可程可欣听着母子的对话,怎么都感觉不到宁恕与这对母子的深厚感情。她心中升起一团疑云。程可欣偷眼看去,另一边的“疑似宁恕姐姐”正在打手机,等“疑似宁恕姐姐”放下手机,她一眼看到宁恕掏出手机,似乎在看短信的样子,然后操作一番,很快,这边“疑似宁恕姐姐”的手机提示收到短信了。显然,姐弟在短信对话呢。

宁宥考虑到最近与宁恕的关系不佳,但她思虑周到,怕宁恕在众人面前贸然撞见她时手足无措,影响了形象。毕竟,姐弟不和不是什么太有面子的事。因此她给宁恕发去一条短信,提示她和灰灰也在水库边看捕鱼,询问要不要见面。

宁恕见到短信,心里一沉。如果他和宁宥见面,绝不可能只是寒暄几句,便各自走开,在这种特定场合里,主人一定会把宁宥与他叫到一桌吃饭,那么宁宥就会认识赵雅娟,然后就会把这消息传到简宏成的耳朵里。宁恕不清楚自己与赵雅娟的关系能走到哪一步,但毫无疑问的是,目前的关系还很脆弱,经不起折腾,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都必须被扑灭于未然。自然,他不能让宁宥与赵雅娟搭上话。因此,他给宁宥一句短信:“我在公干,就当不认识吧。谢谢。”

宁恕的反馈不出宁宥的意料。她冷淡地将手机放回包里,依然思索唐家的事该怎么解决。

旁边的程可欣看得疑窦丛生。她自己没有亲姐妹,但如果得知有不经常谋面的亲友在附近活动的话,那是说什么都要过去打个招呼的,不管对方有没有正事。程可欣觉得姐弟俩的关系很反常,只是不知是谁的原因。程可欣觉得在这儿待着不方便,容易引起尴尬,虽然好奇心重,很想探个究竟,可到底还是离开了亭子。

没有陌生人在场,宁宥这才放松了身形,靠着柱子想了会儿,决心还是给妈妈打个电话。

“妈,我看到老二了……”

“还不打算喊回弟弟?”宁蕙儿立刻抢上一句。

“我在朋友的水库边看到老二,发短信问他想不想见个面,他借口工作忙,不见。我想跟他谈的是请你住到上海来,我把最早分的那套房子收回来,给你住。妈,来上海住吧。”

“弟弟昨天……”宁蕙儿一说起来就眉开眼笑,但立刻想到了什么,刹住不说了,岔开话题,“我不去上海住。我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你又忙,又要看管儿子,我孤鸟一样去那儿住着干什么。不去,我也要看管儿子呢。”

“妈是气我前两天在你留急诊观察时没陪夜,还是气我指责你偏心?我统统道歉。”宁宥咬了一下嘴唇,接着道,“妈,你原谅我这边近来兵荒马乱的,没能妥善安排,统筹兼顾,很是顾此失彼。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改进,也让我弥补。”

宁蕙儿忙道:“哎,说什么呢,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我什么时候怪过你?你已经够不容易了。我不是为了气你,才不去上海,我是在这儿住惯了,出门要买菜,交个水费、电费什么的,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门,不想到上海重新开始啦。”

宁宥早知道妈妈肯定拒绝,只好扯了一个谎:“关键是我还想请你过来帮忙。我跟郝家的关系基本上已经撕去温情脉脉的面纱了,这会儿他们想照顾灰灰,我怕他们对灰灰洗脑。我呢,也不好意思再无条件地麻烦他们照顾灰灰。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总不能经常让灰灰一个人在家。我最近已经屡屡推掉出差了,再这么推下去,事业得毁了。所以我想请妈妈过来上海帮我一阵子,度过这阵子的兵荒马乱就好。”

宁蕙儿听了,不禁拉了一下嘴角,但还是问:“你看大概要多久?”

宁宥也不知唐家打算折腾多久,只能凭空想了一个时间段:“大概到灰灰初中毕业,他高中时应该可以寄宿了。两年,妈,过来两年嘛。”

“两年!太久了,跟把我连根拔起差不多啦。宥宥啊,花钱能办到的事,可能服务不会像家里人做得那么周到体贴。可只要心里想通了,还是能适应的,主要还是看过不过得了心里那一关。我前几天在医院里躺着,让护工看着就想不通,但等身体一好,回到家里一想,就知道我对你们要求过多了。你看,妈真是一点儿没怪你。你工作忙,现在又是特殊时期,我真不会来麻烦你的。”

宁宥被堵得哑口无言,这真是自己掘好了陷阱,自己直愣愣地往里跳,一点儿不想想,妈妈一点儿不笨,哪儿轻易蒙混得了。她想到再请宁恕出力把妈妈搬到上海,可一想到两个人都是妈妈一个人教大的,几条肠子妈妈都清楚,还不如直说了:“好吧,妈,都骗不到你呢。是这样的,我从简家老二那儿获得可靠消息,唐叔叔的妻子动手术了,手术后一直在病床上对儿子叹老天对她不公。唐叔叔的儿子子承父业,也在公安局做,目前已经主动联络上了简家。妈,夜长梦多,你来上海住吧。我昨天已经跟老二说了,但不知道他什么想法,本来现在遇见他,我是很想跟他讨论一下这件事的。”

宁蕙儿一下子愣住,但本能地摇头道:“都有什么事儿啊,你瞎操心。别提了,我不会去上海的,你也别想方设法地劝我。还有别的事吗?我挂了。”

宁宥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差点儿噎气。这会儿妈妈还闹什么脾气啊?

田景野到周末也没自由,虽然饱睡了一顿,可还得回老宅,办陈昕儿的事。他走进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还没等适应里面的光线,一位坐在麻将桌边的老太太就喊:“小田,这边。”田景野忙笑眯眯地走过去。

一桌“正义”的老太立刻七嘴八舌开了。

“哎,小田,你那房子是不是出租了?我们看到有时候有一个女人进进出出的,有时候是一家三口,只好去敲你家的门……”

“里面那个女的连门都不开一下,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两个老太太能干什么?我们告诉她是楼道小组长,来登记一下流动人口情况,可她硬是不开门,说我们没权利查她。我说这是规定,她就跟我们说她只认法律、不认规定,就是不开门。”

“更滑稽的还在昨天,我们在树下乘凉,眼看一个陌生女人出来扔垃圾,便客客气气地问她是不是小田房子的租客,结果她那是什么态度啊,穿得这么体面,人却像个做贼的,我们一问她,她就木着一张脸,飞一样地蹿走了,过会儿又飞一样地蹿回楼上,还穿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呢。我们追都追不上她,只好问物业要到你的电话,找你来了。我们又不是坏人,只是想做好我们的工作。”

“是啊,我们都退休了,想发挥余热,帮街道做点儿好事,帮邻居看好家门,她当我们是上门敲诈勒索啊?什么叫不合法?什么叫她只认法律?哎哟喂,真把我气死了,她倒是合法地申请了暂住证没有?”

田景野听了直笑:“还有这种事?哈哈,还有这种事?她胆子这么小?哈哈。那是我高中同学,她从外地搬过来,行李太多,家里没地儿放。正好我又买了新房子,这儿空出来,就让她把行李暂时堆在我那儿,她得一件件地整理好了,再往她爸妈家搬。她没住那儿,不用给她办登记。”

“哎呀,又是帮朋友。小田,那事过去了,你也已经出来了,我现在跟你说说没事了。你出事那阵子,有人来找我们调查过你,连‘大盖帽’都说你这个人对朋友没说的,是好人。那既然是你同学,今后她进进出出,我们会照看她的,你放心。你带话过去,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敲楼下我家的门,跟自家人一样就好,别扯什么法律。”

田景野笑嘻嘻地应了,等走出门外,忍不住笑得打跌。陈昕儿竟然退化到跟两个街道大妈使劲较真?果真是不大正常,陈昕儿高中时都不会这么傻的,还是宁宥看得准。田景野大步穿过强烈的阳光地带,敲响自己旧宅的门。

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但田景野看到猫儿眼黑了一下,很快,门锁一响,门开了。陈昕儿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后。田景野进去,见小山一样的纸箱都拆开摊平,放到一边。而他的家具上面满山满谷的,都是衣服、鞋子等物,真是琳琅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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