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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巧遇(2 / 2)

陈昕儿请田景野坐下,她也坐下,但欲言又止,一张脸开始变红。

田景野当没看见:“上次跟你提起过的工作,正好我朋友今天出差回来,我想着工作的事最好速战速决,就跟朋友约好今天带你去面试。刚找到你家去了,但你妈妈说你一早就来了这儿。我想正好也看看你收拾得怎么样了,干脆电话不打,直接找上门来。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出发?”

陈昕儿一个劲儿地犹豫,嘟哝半天,却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别想用我手机给简宏成打电话。为了安置你,我在他面前攒的人品快用光了。”

“他星期天肯定跟小地瓜在一起,我想跟小地瓜说说话。”

田景野一下子也闷声了,过了会儿道:“我也很想见见我儿子,随时想见。但他妈不乐意,见了之后他们家会鸡飞狗跳的,我看,反而影响我儿子适应单亲家庭的生活。我还是忍忍。你也得想开点儿。”

“可我……”

田景野见陈昕儿眼泪汪汪的,便立刻打断:“赶紧换衣服,利索一点的,像职业女性的那种,我们还得去人家公司呢。我楼下车子里等你。”说完,田景野赶紧溜了。他相信陈昕儿会听话地换了衣服跟下来,因为找工作这事是陈母大力赞许的。

可田景野车里的空调都已经打凉了,陈昕儿还没下来。他等不住,只得再跑回去问:“怎么啦?”

陈昕儿已经一身利落装扮,但低头郁闷地道:“波希米亚风格的手镯与正装搭不起来。”

田景野听得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陈昕儿撒在桌上的几只花花绿绿的造型夸张的手镯,道:“那就不戴手镯好了,就戴手表。”

陈昕儿摇摇头,伸出左臂给田景野看,手表已经戴着了。

田景野更是摸不着头脑,哀声道:“非得戴手镯不可吗?你们女人咋这么多事呢?”

陈昕儿哀怨地看着田景野:“你这么快就忘了?那天晚上在宾馆的卫生间……”

田景野吓得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我可从没跟你在宾馆里……嗯!”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同学聚会那晚,陈昕儿在宾馆卫生间里割腕。田景野也才终于醒悟过来,陈昕儿为什么要戴桌上那种夸张的手镯,原来是遮伤疤呢。

“要不,手表戴右手腕?”

陈昕儿摇头,摇完头还是低着头。田景野又想起简宏成说的,陈昕儿要死要活无数次,估计手腕上左右开弓,都留着伤疤。他无奈了。幸好,陈昕儿终于跳起身,又进屋去了,过会儿,手腕上缠着一条漂亮的深蓝和深绿夹条的丝巾出来,看上去又委婉,又醒目,很是漂亮。田景野忍不住想提几句忠告,可忍了,反而大声叫好:“漂亮,怎么想出来的?原来布的东西也可以做手镯。”

“啐,这是真丝,什么布的东西。”陈昕儿垂首而笑,但总算是笑得比较由衷了。

其实,为了陈昕儿顺利复出,田景野提早一天跑到朋友公司去做足准备,就差跟朋友对台词了。可此刻他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当着大办公室里加班员工的面,向朋友介绍陈昕儿:“陈昕儿,我老同学,高中时的团支书,后来替我管财务。那次我出事,唯独她不肯出卖我,这三年吃了点苦头。”

田景野的朋友也是个七窍玲珑的,立刻很配合地伸手相握:“久仰,很钦佩,真的很钦佩。我今天之前还在钦佩田总为了朋友义气,不惜赔上三年;今天开始钦佩巾帼英雄,女同志这么做,比男的更不易。”

陈昕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又觉得田景野找的这个理由,忽然一下子解决了她很多难以启齿的社会身份模糊的问题。她此刻难道会立刻否认田景野的说法,而换作一五一十地说出真相?她又不真傻。她微笑着有些僵硬地握手,但不知开口说什么才好。

田景野松了口气,忙道:“昕儿,你到这边坐会儿,喝口水。我跟朋友说个事,完了一起吃饭去。”

陈昕儿微微一笑,婉约地坐到田景野指的位置上。

而田景野的朋友一把将田景野拉进屋,道:“你没弄错?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儿家的货色,能安心在我这儿工作?”

“放心啦,此一时彼一时,她现在要挣钱买吃喝。人你是看了,答应吗?”

“当然答应啊,只要你照顾我生意。”

“OK。你尽管给她压工作,她的底子和潜力都不差,压得出来,也学得起来。但你得给她理顺与同事的关系,千万别让她辞职。拜托,拜托。”田景野是真的打躬作揖。

“跟我客气什么。一定做到。我们这儿的员工只要三个月试用期后做的工作拿得出手,我都当爷爷一样供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田景野大笑:“奶奶!”他开门出去,招呼陈昕儿离开。

等进电梯,田景野装作不经意地道:“这间公司的环境怎么样?”

“不大,但看上去装饰得很豪华。”

“老板是我带出来的,现在青出于蓝,发展得非常快,每次见面都要问我有没有好手介绍给他奴役……哎,看我尽瞎说大实话。”

陈昕儿听了笑:“果然是大实话。”

田景野道:“你不反感就好。反正选择是双向的,我朋友觉得你看上去不错,有我打包票,他认可你的人品。你看看要不要到这儿上班?”

“我?我什么都不懂。”陈昕儿一想到办公室里那帮男女抬起头看向她时,那齐刷刷的精明的眼神,先是慌了。

“你是注册会计师!我朋友这一行学校不教,找人纯粹看底子,看智商够不够,看学不学得进去,都愿意找原本一张白纸的人进来自己培训。你行的,注会证就是你的底气。”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陈昕儿却面红耳赤地站在电梯里无法挪窝。田景野扶着电梯门,疑惑地问:“怎么了?再不行你把注会证找出来给我,我替你去朋友的事务所里挂个名,你每月领钱就是。多大点事儿,有我在呢。”

陈昕儿更是快将脸埋进胸口出不来:“我还差一门……没考就去深圳了。”

田景野愣了一下,但立刻若无其事地道:“哦,那也没什么。走吧,吃饭占位置去。我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可陈昕儿不肯挪窝,期期艾艾地非要把话说清楚:“那时……那时宁宥一边怀孕生子,一边气贯长虹地在职读研,拼下硕士文凭和工程师职称,我却被公司开除,一张脸没地儿搁,就跟她谎称我拿下注会了。当时大家都知道我在考,都没怀疑。但我自己心虚,怕他们问起,也怕他们帮我找新工作时总提到注会,而且……你也知道的原因,我索性跑去深圳了。田景野,楼上那家公司太高档了,我不行的,还是算了。”

田景野继续耐心地回避问题,道:“跟宁宥竞争很辛苦的。”

陈昕儿激动了:“是啊是啊,为什么老天不公平,要三千宠爱在一身呢?脑袋好,长得好,谁都爱她,甚至她做坏事都从来不会被戳穿。人真是越活越不得不信命,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命不好的人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老天只要拿手轻轻一拨,努力全去了反方向,越努力越过得差。我这几年什么都努力过了,认命了,认了,好不好?”

田景野听得哭笑不得,朗朗上口地冲出一句口水话:“你一直长得很好……”他说话时不由得仔细看向灯光亮堂的电梯里的陈昕儿,赫然发现如今的陈昕儿鼻子两边高耸着两团颧骨,一张脸充满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晦气相,早已不见当年阳光灿烂的一根筋的骄傲。田景野无法睁着眼睛说瞎话,再违心地赞美,只好拐了个大弯,道:“你认命,那我这种吃过三年牢饭,又妻离子散的人情何以堪?我还没认命呢。走,吃饭去。呵呵,这话我都说第几遍了啊?”

陈昕儿不由自主地走出电梯,电梯在她身后急速关上,夹缝里灯一闪,逃命似的上去了。陈昕儿顾不得这些,只追着田景野道:“我们怎么会一样?你浑身都是本事,到处都是朋友。我呢,招聘广告上已经不要我这种年龄的人了。我又除了大学文凭没别的证,个人简历拿不出手,个人工作经验完全落后,如果单位深入调查一下,我还是个被开除的,完全就是个拿不出手的人,除了结婚当家庭主妇,还能做什么?可又有谁还会要我这种人?同学都在笑话我,是吧?我现在出门都不看人,省得看见熟人,还得打招呼。可惜我没能力搬走,去别的市。我在这儿出门,浑身如芒刺在背,如过街老鼠,更不用说上班。本市不大,本地人在工作中熟悉了,牵来扯去,唠叨几句就能发掘出我是谁、我做过什么……”

田景野听得头大如斗,开始理解了简宏成的厌烦。不过他不断在心中默念“陈昕儿有精神疾病”,这么一想,当即心平气和,依然很绅士地替陈昕儿打开车门,请陈昕儿跟太后似的坐在后面。田景野以为陈昕儿会谦让到副驾驶座,可陈昕儿二话不说,钻进后座妥妥地坐下了。田景野不由得微微摇头。

陈昕儿等田景野一上车,便继续她的唠叨:“真的,现在在办公室里做事,跟我那时完全不同。现在什么都要证,什么都要持证上岗,连去办张信用卡别人都要问你社保号,真是稍微落后一下就寸步难行。我在家里关了那么多年,现在走出来……”

田景野再怎么催眠自己,也还是听得不耐烦了,将刚点火的车子熄了,扭头道:“你不想在这家公司做?”

陈昕儿一接触田景野严肃的脸,就有点儿蒙,忙道:“这家太高级,对技能要求一定很高,而且大办公室里人多嘴杂,员工又普遍年轻,我看跟我同龄的只有清洁工阿姨……”

“那就算了。”田景野打断陈昕儿的话,“我送你回去继续收拾衣服,不请你吃饭了。”

陈昕儿吃惊,看了田景野会儿,幽幽地叹息,道:“我狗肉包子上不了席,让你讨厌了吧?全班这样的人只有我一个了。我那天真不应该请曹老师办同学聚会……”

田景野继续催眠自己:“不,既然你不要这份工作,我就得趁今天有空,赶紧帮你奔下一家。今天的事我会告诉你妈。”

陈昕儿忙道:“别跟我妈说,我妈会骂死我的。”

田景野道:“你让你妈妈骂骂也好,骂通了,可能我也替你找到合适工作了。陈昕儿,认真跟你说,你得工作养活自己,你是成年人。否则,真会让人看不起的。”

田景野怕陈昕儿继续唠叨,赶紧开车出去,一路上装车技差,不敢打岔说话,紧紧封住自己的耳朵。

宁宥一边眯着眼看宁恕的动静,一边在心里着急老妈那边的事儿。她太清楚她妈妈了,只要妈妈一口拒绝去上海之后,她就别想再劝说了,没用。但还有宁恕可以出马。为了妈妈,宁宥怎么都得尝试一下。

她再发一条短信给宁恕:刚跟妈妈谈了一下,破裂。我要立刻找你谈话。宁宥发完短信,便起身走向水库边。

宁恕这回很警惕,收短信收得非常及时,看清短信,正好程可欣也慢吞吞地走近。他立马对赵雅娟道:“赵总,我有个熟人正好也在这儿,我过去打个招呼。”等赵雅娟点头后,他随即又周到地向程可欣赔个罪,匆匆走开。

熟人?程可欣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加倍不解。

赵雅娟看着程可欣,而不是看向宁恕的方向,不动声色地微笑道:“看来今天这偏僻地方来的人还挺多。”

程可欣忙收起狐疑,笑道:“刚才在亭子里看捕鱼,还真想也上船试试呢,好新鲜有趣。大家都冲着这个来的吧?”

“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会喜欢。小宁很有才,我刚请他来我公司帮我,他答应了。我也很想请你来帮我。我跟你爸说去。”

“谢谢赵总垂青,不过我做外贸闲散惯了,想睡懒觉就迟到,想好好做就加班,都不用跟谁去解释、去争取,可能到大公司做会拘谨死,怕怕。”程可欣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鬼脸。

赵雅娟看着笑:“已经活出境界了,比我们这把年纪的人都想得明白。小宁这个人怎么样?”

程可欣小心地道:“能力很强。”

赵雅娟笑眯眯地道:“我问的是人品。”

程可欣竟是无法一口咬定“人品很好”,小心地回答:“我跟宁总接触不多,只是校友,不过他拾金不昧,已经够说明的了。”

赵雅娟从前后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方式里听出了区别,一笑而过。程可欣到底着了更老的人精的道儿。

宁恕大步赶去,速度几乎赶上竞走运动员了。他总算是离赵雅娟她们远远地截住了宁宥,然后,什么都不说,就看着宁宥。

宁宥也看着这个弟弟,尤其是看着他冷漠的眼神,一口冷气直透心底。她便也什么寒暄都不讲了,直接道:“昨天清早发刷屏邮件,告诉你唐叔叔家开始动手了。但你没给我回复。今天又得到更进一步的消息,是唐叔叔妻子胃癌动手术,心情不好,惦念旧事引起。既然如此,我想……”

宁恕冷冷地问:“谁告诉你的?”

宁宥冷笑:“呵呵,明知故问。你是不是想接着问我跟简宏成是不是交换了情报,出卖了你,方便简宏成整你?No,你把自己想得太能干了,简宏成收拾你还不需要从我这儿拿情报。接着说,怎么安置妈妈?你昨天想过了没有?”

宁恕被宁宥戳得差点儿跳起来,可不由得回头看了赵雅娟那边一眼,不得不忍住,压低声音怒道:“你不是不管妈妈了吗?你跟简家走一路去好了。妈妈我会管,你少插手。”说着,宁恕就转身要走。

宁宥没追,知道追也追不上,站原地冷冷地道:“话没谈完,别急着走,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修养。难道要我当着众人面恶形恶状?”

宁恕几乎是刹车片冒着青烟地收回了脚步,打死他都不敢再走开一步,因为不远处赵雅娟看着呢:“你还想说什么?我说完了。我会管着妈。”

宁宥冷笑:“我一不信你有能力护住妈,二不信你有这人品先护住妈,再逞你的意气。可妈刚才电话里明确表态不肯搬来上海,我无可奈何,只能找你来商量。我不要你的许诺,只要你说出你的办法。”

宁恕被戳得心里暴跳如雷,却连身形都不敢摇动一下,唯恐被赵雅娟她们看见。他忍不住低吼:“要不要这么卑鄙?你是不是也这么对待郝青林,才逼得他找外遇?”

“对啊,我这么卑鄙,才养出你这么个弟弟。”宁宥说着,迈步往宁恕总是探头探脑张望的方向走去,“怕你心存幻想,我卑鄙给你看。”

宁恕立刻服软了,想不到宁宥今天不仅是来真的,而且是完全不肯让着他。他又不能伸手拦截,怕被赵雅娟她们看出不正常,只能服了软:“拜托,我错了好吗?我道歉。但你让我当场拿出办法,我怎么能够?你不是为难我吗?”

宁宥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弟弟心里一抽:“我昨天已经通知了你。”

“还是我的错,行吗?那你要我怎么办?”

宁宥心头的异常一点儿没消失。她盯着宁恕的脸,像盯一个陌生人一样,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在还把宁恕当弟弟、当可以托付的家人。这么重大的事,从昨天到现在,整整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宁恕什么方案都没有,已经说明问题了。她扭开脸,往回朝亭子走去:“忙你的去吧,打起精神来,抹一下刘海儿。”

宁恕一愣,但立刻转身飞奔回赵雅娟那边去了,中途匆匆将垂落的刘海儿抹回去。

宁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等脚步远了,才停住,但没往回看。在夏天的骄阳下,她满脸秋风萧瑟。

田景野狠狠心,将陈昕儿扔到小区大门口,自己赶紧驾车,拔脚就溜,溜到一个陈昕儿看不见的地方,才找车位停下,给宁宥打电话。可他一听宁宥的声音,先放下陈昕儿这头,关切地问:“你碰到什么事了?怎么声音里有种金属刮玻璃的森冷感觉?”

“宁恕,我养出来的宁恕,一定是我们小时候妈妈没时间教他,我又很小,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带他,教育他,他怎么变得……变得……没人性。”说到这儿,宁宥再也憋不住,哭了出来。

田景野道:“说句不中听的,他又不是你生的,你对他没有责任。他变成怎么样,关你屁事。你从小把他拉扯大,我们背后都说你像个小妈妈。你对得起任何人。”

“可是……可是……心绞痛!”

“哈哈,没事,没事,认清事实也好。”

“你也觉得宁恕不对劲?”

“既然你已经看清楚了,那就放在心里吧,别再提了,以后遇到他,心里有打算就行。不管怎样,他都是你弟弟,这辈子都没法改了。”

“可他小时候……”

“一说小时候,我快被陈昕儿唠叨疯了,她简直是十倍于祥林嫂啊。我后悔死了,早该听你的话,找个工厂出纳的工作给陈昕儿起步用。你不知道,我带陈昕儿去朋友公司面试,她一看见貌似精英毕集的办公室就自卑坏了,一路上跟我检讨她现在如何朽木不可雕。果然还是你懂她。”

宁宥道:“我就说她自闭得不像话,情绪非常负面,这不正常。但你给她找新工作,也只能顺着她的自卑感去找,宁可起点低点儿,也要让她找到存在感。”

田景野道:“这回去坚决不自作主张了。唉,她似乎完全放弃挣扎了,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而且觉得没脸见人……”

“知道,知道,她那天喝醉后跟我说了很多。这是个大问题。我们耐心点儿,别操之过急,一步步来,把外围理顺了,再顺利送她去做治疗。”

田景野看宁宥自己也遇到了烦心事,不好意思再拉住宁宥多说。虽然他惊诧到爆,心里有滔滔不绝的感想需要找人说说,还是主动结束了通话。

宁宥气闷心烦,又原路折回去,去水库边找儿子。儿子还没上岸,她一个人找石头堆砌起一口土灶。主人过来招呼:“宁总干吗呢?”

宁宥忙笑道:“索性让我儿子疯玩到底。问你借口锅,我跟我儿子在水库边自己捡柴火,烧鱼汤吃。”

主人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我们到里面吃去,今天好几拨朋友呢,大家都认识认识。”

宁宥一口苦水吞肚子里,笑道:“我贪清静,还是让我跟儿子玩吧。”

主人走后,宁宥苦笑。她要是上桌,宁恕就完了。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巴,灰灰的嘴巴她可管不住。她只好找风雅好玩的借口帮宁恕一把。她很不争气,最终又忍不住帮了宁恕一把。这仿佛是她的自觉。而此时,宁恕正在不远处拿她当仇人呢。

程可欣见赵雅娟又拉住宁恕谈工作,便赶紧找借口走开,帮主人拎了一口大锅,送给宁宥。她当然一眼看见宁宥哭过的眼睛,心里的狐疑再添一分。宁恕看见,吃了一惊,可又不敢有所行动,脸上的肌肉都快僵了。

程可欣走到宁宥身边时,郝聿怀又抱了一条大青鱼跳下船,经过宁恕身边。小孩子到底是演技差,他慢下脚步,好好看了宁恕几眼,可想到妈妈的嘱咐,再说宁恕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不跟他打招呼,便心里嘀咕着跑开,很快就跑到妈妈身边:“妈妈,大青鱼来啦。”

宁宥强装笑脸,从程可欣手里接了锅,道了谢,又看着飞奔而来的儿子,笑道:“还真让你捉到大青鱼啦?怎么捉到的?”

郝聿怀做龅牙笑,不好意思地坦白:“叔叔们都已经把鱼倒到船舱里了,我连抱三条,他们都说不是,直到第四条,才抱对青鱼。可我刚抱起来就被鱼顶翻了,掉到鱼堆里,好滑溜,好臭啊,哈哈哈。可终于让我捉到最大的青鱼了。耶!”他全心全意对付着怀里正不断挣扎的大青鱼,都没看见妈妈的红眼圈。

宁宥见儿子果然浑身黏涎,痛苦得耷拉下了眉毛:“妈妈是洗鱼好呢,还是洗你好呢?”

郝聿怀却一眼看见了土灶,兴奋地将鱼一放:“我们野炊?哇,我捡柴去。”

“你别急啊。”宁宥想抓儿子回来洗,可一想到儿子浑身黏涎,就抓不下手,眼睁睁看着儿子滑溜得像鱼一样地逃走了。她无奈地冲还站在原地的程可欣笑道:“小男孩很皮。”

“好可爱啊,男孩子这样才好呢。”程可欣沉吟了一下,坚决地道,“刚才主人称呼您宁总,我们一起来的也有一位宁总,可真巧。”

宁宥抬眼看见程可欣了然的眼神,呵呵一笑:“可真巧,姓这个的不多。”她忍不住细细打量漂亮的程可欣。

偏偏郝聿怀跑出几步后想起一件事,忙尽责地赶紧跑回来,跟妈妈道:“妈咪,妈咪,我刚才很近很近地碰到你弟了,可他没理我。喏,就在那边。”

宁宥脸上尴尬,忙笑道:“我也看到啦。你别跑,我给你洗一下,太臭了。”

“我还得抱柴火呢,反正又得弄脏,还不如回来一起洗。”

宁宥想想也有道理,挥手道:“去吧去吧,现在是鲜鱼味,回来是咸鱼味。”

郝聿怀哈哈大笑:“晒鱼干去喽。”他疾驰而走。

宁宥放走儿子,看向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明显若有所思,又坚持不肯识相走开的程可欣,心里揣度这个女孩与宁恕的关系不一般。她只得笑眯眯地冲程可欣道:“糟糕,穿帮了。”

程可欣也笑,凤眼细细的,很是妩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宁宥也笑,笑得眼睛弯弯的,特别柔美可亲。

宁恕看着程可欣与宁宥交谈,果真是急得嗓子眼冒烟,很神奇地,嘴巴里的口水忽然干了,一时说话声音都没了,更是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边,无法跟赵雅娟对答如流。

赵雅娟笑着调侃:“小姑娘和小伙子的感情问题真好玩啊,还都死不承认。”

宁恕无法解释,只好尴尬地赔笑。而更大的恐怖伴随着程可欣回头的脚步,一步步接近,一步步紧张,仿佛小美人鱼每走一步的刺痛都痛到他宁恕的心里。他心惊肉跳地等待聪明精灵的程可欣回来揭穿,又不敢在脸上有丝毫表露。

程可欣回来,却笑嘻嘻地道:“那边母子真是好心思,大青鱼活杀现做,小孩子高兴得都手舞足蹈了。”

赵雅娟看着宁恕,笑道:“我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这家水库的主人,以后你们自己过来捞鱼活杀现做,我可玩不起来了。年轻人真有意思。”

宁恕忙笑道:“我对这个也不是很有兴趣,从小不适应河鱼的腥味,还以为小程也想在水库边野炊呢。”

程可欣笑道:“哈,你的死穴?跟阿基里斯的死穴在脚跟一样好玩。”

宁恕忙道:“人不能这么没同情心好不好?”

程可欣依然笑道:“我有限的同情心不是给你们这种强者的。”

赵雅娟听了笑道:“小程,你一回来,我们这儿的气氛就轻松,可别再避走了,我还欢迎你听着呢。”

程可欣依言留下,但她美丽的丹凤眼此后一直偷偷地在宁恕身上探究式地打转。

宁宥一向是个完美妈妈,但她今天在水库边破功。

宁宥从小到大伺候过煤油炉、煤球炉、煤气灶,自以为生火这种事小菜一碟,可想不到烧土灶有这么难,用了好几把松针,都没把树枝点燃,即使稍微点燃了,也顷刻熄灭。

宁宥看着再一次熄灭的火膛,焦虑地自言自语:“会不会是只有一个口子通风,空气无法产生对流,导致燃烧缺氧呢?对了,农家大灶都有烟囱拉风,制造强制对流。挖掉一块石头试试。”

郝聿怀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看着送料口,也自个儿嘀嘀咕咕地动脑筋:“不是说煽风点火吗?没扇子,要不我做人肉吹风机?”

郝聿怀说干就干,一口真气沛然而出,直奔炉膛。对面,宁宥正好抠出一块不大的卵石,于是一股真气夹带着细灰,密密地覆盖上她的脸。宁宥反应快,当即闭上眼睛,跳开身,庆幸地道:“幸好没伤到眼睛。”她说着,赶紧伸手抹去脸上的灰。不料那些灰都是燃烧不完全的产物,倒有一半是炭黑,一抹之下,立刻成了黑脸包公。郝聿怀趴在地上,本来还忐忑自己干了坏事,一看见妈妈变成黑脸,笑得满地打滚。宁宥气得不顾儿子反抗,拎起臭烘烘的咸鱼干儿子,扔进水库清洗。

再一次,幸好有儿子,宁恕带给她的不快只在心里打了个旋儿,顷刻烟消云散。

宁宥母子屡败屡战,终于在失败中摸索出经验,火势平稳地将一锅水煮开了。两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抢着烫鱼片吃。青鱼刺少肉紧,烫一下,打个蘸水,便鲜美无比。郝聿怀吃得十分钟内没抬一下头。

宁宥吃下几片,就有精力笑看儿子的吃相了,心说以后这小子见丈母娘之前,得先饿他一顿,他才会有良好表现。

屋子里,主人和客人很顺利地吃完一顿鲜鱼大餐,在水库边的母子俩刚开吃时,便抱着肚子结束了。赵雅娟与主人告辞,领两个年轻人回停车处,打算回家。程可欣提出:“我跟那边的母子俩道个别。”

赵雅娟笑道:“顺便打个秋风?去吧,不急,多吃几筷,我们车上等你。”

程可欣心里希望宁恕提出一起去,可宁恕笑道:“那段路很晒,戴上帽子。”

程可欣抿嘴,飞起凤眼一笑,没有答应,一个人跑开了。宁恕都没看到,他的注意力今天落在赵雅娟那儿。

程可欣来到宁宥母子俩身边。宁宥早看见了她,起身笑迎:“嘿,幸好你又来一趟,这下我儿子不是臭小子了。看,很帅。”

郝聿怀拿筷子比画个V,艰难地从鱼锅里抬起头来,说声“你好,姐姐”,继续埋头苦干。

两个大人都看着郝聿怀笑,程可欣道:“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们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我也很高兴,希望以后有机会一起玩。”

程可欣坦率地摇头:“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很遗憾,拜拜。”

宁宥心里自然知道为什么,却无可奈何。

而赵雅娟则对宁恕道:“小程时髦美丽,又重感情,还很懂分寸,美好得我是个女人都喜欢她。”

“我跟小程只有几面之缘,可她已经伸手帮了我好几个大忙。”

赵雅娟笑道:“你是不懂小程啊,呵呵。”

两人走到车边,宁恕抢在司机面前,伺候赵雅娟上车。等赵雅娟坐下,宁恕这才有时间回头一瞧,见程可欣已经快走到跟前,看来说再见真的只是简单说个再见,没有别的。宁恕心里舒了口气。

宁宥看着宁恕所坐的那辆车子离开水库,回头对郝聿怀道:“灰灰,跟你商量个事,我们晚上不住原定的度假村,改回妈妈老家好不好?我想找外婆说件事。”

郝聿怀眼睛鼻子皱成一团:“不住外婆家行吗?”

“行。”

郝聿怀大惊:“真行?你不怕教坏我?”

“真行。我得帮我妈妈,替我妈妈做事。但我们也要表达我们的不满。妈妈不一定都是对的,老师也不一定都是对的。所以你们老师错误地对待你,你不能认为是你的错,而且你还得坚持做好自己。”

郝聿怀想了会儿,做呕吐状:“可是我不能对老师表达不满。”

宁宥只得道:“师生关系嘛,又跟家人不同。总之,你把你自己做好,不要辜负同学们对你的信任,问心无愧就行。”

郝聿怀嗷嗷直叫:“好难哦。”

“当然难,连妈妈都还在学习着怎么做好呢。你再添一根树枝,好像火不旺了。”

郝聿怀趴地上伺候火堆。他学得很快,已经能把火烧得挺好。因此他心里蛮得意的。等起身,他建议道:“我们要不吃快点儿,免得天黑了,你在高速上更不好开车。”

宁宥做低能状:“你老妈就这么差劲吗?”

郝聿怀笑得很灿烂:“有些地方很差劲,胆子真小,还真爱哭。嘻嘻。”

宁宥大言不惭:“这是你老妈的优点。不信你长大后再看。”

“怎么可能!”

母子俩又吃,又说话,难得地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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