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岭山脚下,临近河边的山谷口,有一间木屋。
此时,木屋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在晴空万里中缭绕不绝。
这间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只凳子。火炉就架在窗子下,一根烟囱通向房顶。
周临渊是被一阵烟味呛醒的。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沉,撑着头坐起身来,一眼就看到火炉前扇风煨药的陆萤。
她换了一身靛色衣衫,头上的冠换成了一只素钗。右手还是不太方便,只能用左手不停地动作。
听到动静,陆萤转过头来,惊喜地问道:“你醒了?!”
周临渊星夜兼程,一路上喝风带寒,又淋了场雨,感染了风寒。昨日昏厥过去,把陆萤吓得半死。还好他没事,不然她要愧疚一辈子了。
陆萤放下扇子走过来,伸手欲探周临渊的额头,周临渊却偏头躲开她的手,陆萤僵在那里,心下微痛。
“桓舟……”周临渊张口喊人,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暗哑,疼痛难言。
清了清嗓子,“桓……舟。”还是喊不出来。
陆萤去给他倒了一碗水来,她早就预备好了,一直等他醒。
周临渊对她视而不见,有一股宁肯渴死也不接受她的水的意思。
陆萤知道他还在气她,这次的气还不小。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既然他不接,那她只能强行帮他了。
陆萤右手捏着他的下巴,左手把碗递到他的嘴边,作势要往他嘴里灌。
周临渊偏头避开她,陆萤却紧追不舍,硬要制住他的头,周临渊压抑许久的脾气上来了,一挥手打掉了陆萤的手,又一把将碗打翻在地。
陆萤呆愣地看着地上的水渍,心口刺刺麻麻地疼。她眼眶泛泪,捂着右臂看着周临渊,像被他扭到手了一般,叫了一声。
周临渊有些后悔,他好像弄伤她了。但他这次,却梗着脖子绝不低头。
陆萤也没想让他低头,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怎么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呢。她只是想照顾他,让他好起来。
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陆萤又去倒了一碗水来。依旧打算硬灌下去,这次,周临渊却接了。
他一仰脖子,将清水全数倒进喉咙里。
是温热的。
他始终不看陆萤,喝完了,就把碗又递给了陆萤。
“桓舟去买吃的了,马上就回来。”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理她了。也罢,总比反抗来得强。
陆萤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了。她又去顾火,药再煎半个时辰就好了。
阵阵苦涩的药香味在小屋里漫开,一室暖意。周临渊躺在床上,不自觉地看着陆萤的身影。
这个场景,像极了平凡夫妻。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他闭上眼,不再看她。体力耗损,他的精神并不好,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厢,离群遁逃,而被撇下的众人,从昨日开始便各怀心事,坐立不安。
直到今日清早,连翘到白家送还了凤冠。
“陆萤说,她愧对丞晏,更对不起您二老这么多年的疼爱。等她回来后,自会登门赔罪。这次婚约,不作数了,一切损失,由她来担。”
应二娘抱着凤冠,神色担忧,她问道:“她在哪儿?没事儿吧?”
连翘点点头,“您不用担心,她很好。”
“诶,”应二娘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缘分,没那个福气让她当我们白家的儿媳。”
连翘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白丞晏一直没说话,他自始至终都很平和,好似新娘不见了与他毫无瓜葛。看见了陆萤送还的凤冠,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连翘离开的时候,白丞晏跑出来叫住她,“告诉她,这都是我自愿的。让她不要自责。”
连翘应道:“好。你既然知道她喜欢周临渊为什么还要娶她?”她很不解。
白丞晏笑笑,“这是我唯一能抓住她的机会,不试试我不甘心。”
看不出来,一向腼腆内敛的书呆子,竟然是个通透深情的“我会告诉她的。”
“多谢。”
……
桓舟回来后,周临渊更不理陆萤了。言必喊桓舟。
吃了饭,喝了药,也不让桓舟离开。偏要他坐在屋子里陪着。
桓舟看着立在窗前的陆萤,坐立难安。可公子的话他又不能不听。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既然他不想看她,她便出去。陆萤坐在门前的石头上,还他清静。
这个位置,坐起来能通过窗子看到她。
周临渊半躺着倚靠在墙上,时不时瞥一眼窗外。
桓舟看着真闹心。明明很在意,偏要拉着他做挡箭牌。但他又不能说,公子这次气得不轻。
稍顷,周临渊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哪儿?”
桓舟立刻答道:“是山寺镇城外的一间木屋。陆姑娘说,是山上的师傅闲来垂钓时所住的。”
那个野和尚啊,难怪自己身上这套衣服这么粗劣。
“她昨晚在哪儿睡的?”
虽说还在夏日,但夜里凉,屋里的床又被他占了,她能睡哪儿呢?
桓舟小心地抬眼看他,“昨夜……”
“嗯?”
桓舟十分纠结,若说出来,公子又要心疼了。
“陆姑娘昨夜,一直陪在公子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