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厌,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结果。
陛下忽然驾临太常寺,来了就找楼厌,两人独处了那么久,陛下忽然震怒又不说缘由——这可太值得玩味了。
“你可是对陛下不敬了?我告诉你,你往日对同僚无礼就算了,陛下可是天子!你惹了他不快,是要连累咱们整个府衙的!” 既然赵承钰没说责罚楼厌的原因是什么,那必然不是什么能直说的原因,刘英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想不了几个弯就能猜出来个八九不离十。楼厌是块硬骨头,惹得陛下不快,但将来或许会飞黄腾达?刘英尽管不屑,但又怕将来楼厌得势反过来报复他,因此没敢说什么过分的话,而是‘语重心长’劝说楼厌好好顺着天子。
楼厌看着太常寺卿唯恐殃及自身又想要投机钻营的嘴脸,觉得好笑:“刘大人,惹怒天子的事情,下官已经做了,大人要是实在害怕,不如趁早辞官吧。”
“你……”太常寺卿还要说什么,被楼厌一句话噎的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看清楼厌脸上的不屑和嘲讽,他气的满脸通红:“我与你说不通,你就好自为之吧!”
刘英一走,另外两个小官也回来照常办公了,楼厌翻开一本书旁若无人看起来,另外两个人互相使着眼色,但当着当事人的面不敢议论,只好忍耐住好奇心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楼厌跪在地上时不时翻一页书,屋子里的景象奇怪,气氛压抑,到了下值的时候,楼厌扶着桌子镇定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土一瘸一拐走了。另外两个人假装案卷,楼厌脚步声走远了才敢凑在一起八卦。
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五短身材的圆脸胖子凑到了另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身边,神秘兮兮地问:“吴大人,你说今天陛下为什么罚楼厌啊?”
被叫做‘吴大人’的山羊胡子老神老在,搓着胡子道:“我和宫里几个侍卫相熟,我听说,他们有几次晚上的时候见过楼詹事出入陛下的未央宫。”山羊胡压低声音,语气玩味,小胖子恍然大悟险些叫出来“你是说!”
山羊胡连忙捂住小胖子的嘴,“脑袋不想要了?”
小胖子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山羊胡松开手,小胖子也压低声音:“你是说,咱们陛下好……好……”龙阳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就又被捂住了嘴。
“嘘!”山羊胡连忙捂住小胖子的嘴“这可不敢乱说,要杀头的!”
脑袋确实要紧,但是知道了这种桃色绯闻,小胖子实在是心急火燎想问个究竟:“那咱们楼詹事他是宁死不从才惹恼了陛下?”
山羊胡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瞧着今日陛下怒气冲冲走了肯定是闹了不愉快吧。”
楼厌特意绕了远路从杏花胡同回家,杏花胡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楼家在最鼎盛的时候也没能住进杏花胡同,而是在一墙之隔的银杏胡同,后来满门流放之后宅子被查封了,楼厌住到了更偏僻的青衣巷,离杏花胡同足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路过杏花胡同,顾府灯火稀疏,已经没什么烟火气了,楼厌看着大门紧闭的顾府,想起从前他还住在隔壁巷子时,路过这里总能看见顾府的桃花树下,他们师徒三个人对坐读书或者饮茶。
顾相骨子里是个文人,哪怕身在污糟的官场也依旧活的诗情画意,讲学也喜欢在花树底下讲,裴渊恭顺,赵承钰顽皮,三个人在一起就是一道好景色。那时候,楼厌很喜欢看这三个人。
不过现在,楼厌冷笑,花有凋落,月有圆缺,再好的人间美景都有烟消云散的时候,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人和人走到最后总是互相猜忌,彼此厌恶。
反正最后都是如此,不若早早撕破脸皮——便如小陛下一般维持着良善的面具有什么用?顾长安还不是走了?
站了没多久,楼厌就去了从前的楼府,这院子被查封了以后再没人住了,院子里杂草丛生,早就荒废了。天色暗下来,这久无人住的院子里只有乌鸦难听的几声叫声,混着木头腐朽的味道,鬼气森森,叫人后背发凉。
楼厌轻车熟路找到角落里一个格外颓败的小院子,‘吱呀’一声推开正堂摇摇欲坠的门,他在架子上腐朽的小箱子里拿出来一本发黄的书,翻开扫了两眼又合上,揣进了袖子里。
那书上写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文字,扭曲怪异,诡异至极。
——他所不屑的手段,如今看来也不是全无用处。
南疆善用蛊术的某个古族有一句话,是用来告诫用蛊之人的,那句话,楼厌的母亲临死前对楼厌说过:不可不求,不可强求。
楼厌本以为自己不会求,但他走到今天退无可退,居然又走上了老路,只不过……不可强求他偏要强求。顺心如意,当然是要顺自己的意。
关上那扇门之前,楼厌忽然冲着空气说:“你不要笑我,我与你才不一样,我才不会……妄想拿这个东西困着他的心,我只求当下欢愉,若是纠缠到烈火焚身无法解脱,我便与他同死……我才不会……蠢到如你一般。”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话,檐下一条破布迎着风荡了几下,又是几声凄厉的乌鸦叫,楼厌勾起唇,慢慢合上了那扇门。
“不信吗?那就看着好了。”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楼厌揣着书,慢悠悠往自己简陋的家里走去。青衣巷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楼厌回家点起烛火,在昏暗的烛火下抱着那本怪异的书研究了半晚上。
……
次日朝会,顾长安依旧没有出现,赵承钰看见左下空着的地方出神,年近花甲的老尚书说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老尚书回禀完晋州的事情等着赵承钰讲话,小林子不动声色推了赵承钰一下,赵承钰忽然回神,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眼神扫过礼部的时候也没看见楼厌,赵承钰想到楼厌几次三番拿顾长安戳自己心窝子,心里又燃起火,他忽然问:“今天有人告假吗?”
刘英心里一凛,心想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楼厌也没说告假,他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答:“回陛下,楼詹事告假了。”
赵承钰翻着白眼冷哼着问:“什么事由?”刘英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答话:“是……楼詹事身体不适。”
“他身体不适就能告假?那朕也身体不适,朕也能随随便便不上朝吗?”赵承钰存了心要找不痛快,语气不善道:“你回去告诉他,但凡他还能爬,爬也要爬来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