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架每一次落下,都形成一条极细的红,而后迅速向周围蔓延开。
那一刻,冷夕暮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皮开肉绽。
而她附身的张美,疯了一般边抽边骂:“我为什么要生出你这个孽种,为什么要给你留血脉!我打死你个累赘……”
没人知道这一段疼痛到底给军平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能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在死后依旧记忆犹新,连带着屋子被翻箱倒柜找钱后的凌乱,以及张美手里的衣架颜色,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或者可以解释为,这个当时只有三岁多的孩子,第一次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母亲无缘无故毒打吧。
眼前的场景在幼小军平哭到沙哑的声音里逐渐模糊,冷夕暮的魂魄从张美身上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身旁的宿辰。
他搭在她额头上的两根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紧盯着她的双眼。
先前被抽打的痛感迅速褪去,冷夕暮看了眼自己的魂魄,问道:“你把我扯出来的?”
宿辰点了点头。
“其实不出来也没关系,到障主煞气散去的时候,我自然也出来了。”
“我知道。”宿辰说,“但是我舍不得。”
要说心里听到这句话时没有触动,那必定是假的。只是讽刺的是,这句同样的话很快就被军涌说出来。
从记忆里的人物身上抽离出来之后,他们便像是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看着障主电影般的一生。
年轻的军涌把年轻的张美抱在怀里,横躺在沙发上,他摩擦着张美掌心里的茧,语气温柔得令人动容:“我好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张美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现在还行,只是早起去菜市场帮鱼档杀鱼,握刀的时间长了点而已。”
军涌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说:“对了,白天在饭店当服务员那份工作,你也别辞,收入算是不错的。”
“服务员那份很辛苦,我早上在鱼档收摊都十点钟了,十一点就得去饭店,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能收工,怕是身体吃不消……”
“说的什么鬼话!你不去上班哪来的钱,老子这点钱够养你们母子俩吗?”
军涌的脾气一下子上来,吼了张美一嘴,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又低声下气地跟张美道歉,“你看我这坏脾气……嗐,钱还是得去赚的。”
张美受不了他这般甜情蜜意,又被哄得脸颊耳垂一阵阵发红,迷迷糊糊答应了。
冷夕暮丝毫不避嫌地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着军涌真是厉害得紧,前一天晚上醉酒之后的暴力,就这么被他三言两语带过,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若不是张美脸上的指印还没消退,连她都要怀疑这是小孩军平的记忆错乱。
而这时的军平一个人坐在大厅的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玩着奥特曼卡片。
可惜,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短暂得如昙花一现,夜晚一来,一切又成了撕心裂肺的你死我活。
变化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宿辰本来趁着和谐气氛伸过来搂住冷夕暮肩膀的手忽然僵在空气里,尴尬得不上不下。
冷夕暮不怀好意地问了他一句:“大人,你对我的好,是不是也另有图谋?”
宿辰眉梢微挑:“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