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骤然感觉心底像是被打碎的花瓶,漏了一大块,愤怒和悲伤溢出来,搅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可此刻掌握他喜怒哀乐的应窈却嫌恶地皱起眉头,退到一旁想找机会离开。
许是宋琛的神情太苦涩,周围人都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
“这是考得太激动了?”旁人反驳:“怎么会,一看就是为情所困。”
他煞有其事,旁边人恍然大悟
可宋琛对面的应窈年纪太小,神情也平静,便让他们心里嘀咕起来。
“宋琛!”来找宋琛的子弟不知晓情形,大大咧咧过来喊一句:“你怎么还在这,不回去了?”
叫住他的同是穿着华贵,神情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弟,看也没看周围人几眼,就想把宋琛拉走。
“等会,”宋琛语气不善,冲他抬抬下巴:“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
他这冷淡态度让来找他的人很不满意,其中一个锦袍少年啧叹着扫视应窈几眼,不满道:“呦,我当是什么把你绊住了。”
他恍若挑剔货物一般把应窈从头看到尾,最后还得来一句评价:“长得是不错,可这年纪也太小了吧。要我说啊,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喝喝花酒,换换口味呢!”
富家子弟哄堂大笑,心领神会地调侃起花街上哪一家的清倌到了梳拢年纪,哪一家的酒够烈。
只有宋琛一下子白了脸,惶恐地看着应窈,试图辩解:“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解释,可他却意识到自己在应窈眼里和他们没有区别。
应窈听着他们不堪入耳的打趣,心情也没有些许波动。
她认得那个锦袍少年,姓王,是青州城最大的布匹铺子的公子,自幼娇生惯养,从不把下人当人。
等他识了人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白日夜里都混迹在各大花街教坊,乐不思蜀。
而上辈子宋琛跟他关系不错,常常跟着一起去喝酒划拳,这些应窈都是知晓的。
因着这王家公子偶尔瞥见她,起了歹心,还向宋琛讨要过她呢。
当时应窈有事情做得让宋琛不满意,觉得她有自己的心思了,还拿王家公子恐吓她,说要把她送给别人。
应窈便再不敢犟嘴,溢美低声下气讨好恳求宋琛,请他不要把自己送给别人。
丫鬟,通房都是再卑贱不过的仆从,主人轻轻一句便能决定她们的生死。应窈现在再想想当时强忍着扯出笑的自己,只想叹息。
多说无益,宋琛还是那个目下无人的宋琛,王家少爷也还是那个荒唐,视人命为草芥的少爷。
应窈只是抬抬眼睛,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借过。”
语罢,她便想转身离开,却被王少爷拦住。
王少爷毫不客气地堵住她的去路,招猫逗狗似的冲她勾勾手指:“喂,你叫什么名字。和爷几个说说,以后也方便寻你。”
他话里的“寻”可不是什么好词,暧昧地拖长音调,是惯用的狎妓语气。
同她一起过来的富家子弟嬉笑着围住左右,看架势是不想让她走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声音大了起来,是没人敢招惹这些不着调的富家子弟,可这小娘子怎么说也是同他们一起来参加县考的弟子,怎能如此这折辱?
应窈轻描淡写地看他们一眼,往后退一步,不做理会。
“喂,”王少爷何曾被这样下面子过,顿时气急败坏:“跟你说话呢听不见是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哼一声,正想着招呼仆从,却被宋琛一拳打得偏过脸去。
“闭嘴!”宋琛在应窈这里碰一鼻子灰的怒气全攒在这一拳里:“有多远滚多远!”
他咬牙切齿地同王少爷厮打在一起,完全不顾这里还是署礼房,还有夫子先生照看。
“这是干什么?”人群乱作一团,慌慌张张想去拉架,可这两个人都不能得罪,顿在原地想不出法子。
“好啊!”被打愣了的王少爷回过神,怒气冲冲:“你敢打我?”
他不再管旁边的应窈,转身和宋琛厮打起来,锦袍滚了一地灰尘都不管。
登时,喊人的,劝架的,怒骂的混作一团,应窈不知晓被谁推搡一下,差点跌坐在地上。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有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手的主人声音温润,扶着她站好,又替她拂去衣角灰尘:“有没有吓到?”
他离应窈很近,近到应窈能闻见他身上浅淡的檀香气息,和青色衣衫上暗纹绣着的竹叶。
应窈抬起头看他,对上一双温和的,盛满关怀的眼眸。
正是方才被围住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