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2)

?第二日,何媤琪把我叫过去。

这次她吩咐我办的事,依然是老样子,让我背架子,拿画板,陪洪可馨去画画。因为旁人大多没这闲情逸致,所以,我这个闲人便担当了画童的职务。

我们来到南山山峰的一角。

她是堂口的继承人,职务极高。帮会等级秩序严密。在众人面前,我们都必须恪守尊卑之别,刻板的交流。只有在后山画画时,我们才可以像朋友一样闲聊。可是,洪可馨自从鸳鸯谷一战后,似乎心烦意乱,绘画也越来越乱。今天勉强绘了蓝色的,平和的天空,但画面总是让人觉得没有真实的蓝天平静,笔法一片乱糟糟的。

我心想,“她今天,心里有事。”

我回头一看,远处的保镖站了几个小时,也有些疲惫了。

风云总是很快的变幻。

方才还是天色清朗。一阵风,吹乱了云。

我看她的画,却诧异了。

她的画,竟然也如天空一样,一片纷乱。

“走吧。”她丢下画笔。

小曼把画板挂在我脖子上。

我们陆续下山。

天色变化了。

该来的风暴,迟早要来。

天色清朗。我向后山走去,缓步走入春林的云雾中。不久抵达后山盘山小路的拐角处,驻足向远处眺望,忽然见到洪可馨艰难的背负沙包,腰扎铁锭,吃力地顺着小路跑着,越过后山上事先设下的障碍。我走近前去,见到她手臂,脖子的伤痕更多了。淤青的条纹纵横交错,好似在雪白的肌肤上刻下图腾。

我跟着她,陪她训练。

训练结束,我们各自返回住所。

何媤琪突然来找我,说我胡言乱语,导致洪可馨心情不好,要我去向她道歉。

我跟着她来到小楼中。忽然,我的头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几个人合力把我擒拿,扛走。

我被按在地上,还以为要被打一顿,不料身边安静了下来。

我揭开了罩布。

我一看四周除了刑具没有旁人。原来自己早已身处惩戒处的一地牢中。保镖则出去了。

小曼来了,伸手示意,让我跟她走。

我们从密道来到当日何媤琪盖章的书房。

她扭动开关。

一扇墙上的书架打开了,露出长长的廊道。

她比划着,示意我走进去。

我迟疑着,虽然内心提防,但还是向前走去。

廊道尽头是一大厅。大厅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位穿着中山装,神色肃穆的中年男人。

画像之下,洪可馨已经在等候我了。

她对我说,“因为堂口暂时无人继任,大厅后的总裁办公室总是空置的。”

她带我走入宽大的房间,仰头望着墙上的画像,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先去的领袖。华伯。”

我看着画像,想着照片上的人,默默出神。

洪可馨说:“对不起,我找了个借口,用这个方式,把你请来了。我并非责怪你批评伯伯,也不需要你道歉。若不是找个借口请你来,贸然让你来这儿,周喜儿不会饶了你。你可以找你需要的东西,可是,我们的事情,不该问的不问。”

我说:“知道。”

她介绍着:“伯伯是这庄园的主人。大概十八年前,华伯从海外归来,然后,斥资成立了公司,又在自己的家附近买了土地,建起围栏,再修缮了这个庄园。”她说罢,幽幽叹气,“可惜,五年前,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我说:“那天我不是故意要评价洪先辈。请你不要见怪。”

她缓缓迈步,轻轻举起鸡毛毯,打扫尘埃,“伯伯回来后,重新修缮了庄园。然后把自己本姓本名都隐匿了。他说,他重生了。让我们叫他华伯伯。伯伯曾是忠字堂口的人。他和宗夏,还有对手杜赤仁本是朋友,后来走了不同的路。——不错,你说得对,伯伯的脾气很古怪。”

她默默叙述着,玉石般的手抚摸着桌上的砚台。

“我对洪老先生只闻名从未有缘见面。你倒是好运气,可以被老先生挑中,继承堂口。道上人羡慕死了。听说,继任人能知道许多秘密?”我想打听姓白的女子,所以这么问。

她摇头:“羡慕?你不了解头头的重担。对了,不要道上不道上。那些和我们毫无关系。我们是帮会,是红帮,但不是黑社会。”

我望着画像,若有所思。

洪可馨说:“那时候,我也只有八岁。只记得,他总是在山顶,教我锻炼,然后望着远方发愁,叹气。其实,我对许多事都不了解。更不知道什么秘密。我只知道,伯伯去世时,留下许多遗憾。”

她望着窗外,缓缓道来:

我经她解释,已知道周喜儿曾是一偏僻处的莲花堂的分支头目周堂主的养女。没有名字。只有小名叫喜儿,外号喜鹊,今年四十一岁,大家不敢叫她小名,只以周姐姐相称。但是大家更喜欢私下叫她的外号“丑八怪”。她容貌虽五官和谐,可脸上偏偏多了一刀疤。她原是雪山莲花门的一个小分支的堂主,因为莲花堂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在这儿暂居。

当时,华伯去世,洪可馨才十来岁。因没没有女眷,所以华伯托她保护可馨,并当教练,教会她枪法和各种护身技能。

因为之前镜湖大战,及利益瓜分的完成,帮会体系和江湖秩序固定下来。大家经历了十年的平稳时期,除了少数摩擦,基本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这十年是帮会从小山堂变成大财团的关键十年。为摆脱帮会固有历史形象,改变民众的偏见,发展商贸,并掩人耳目,大家开始谈论帮会改组事宜。但是新方案的许多内容遭到反对,因为要裁撤黄赌毒三炷生财高香,触动了部分人的利益,许多保守人士都极力反对。

后来,华伯年老力衰,自知时日无多,便召集堂口元老商量要事。其间谈及传位问题,华伯便有意要让洪可馨这一个偏爱文艺的毫无案底的女孩子继承山堂的山主位置。这是破天荒的。许多元老无法接受。而且,虽然镜湖之战后,大家订立和平协议,和平相处,但不代表小摩擦不会发生。更重要的是,虽然仁君已经去世,但红叶堂的老对头黑岳还在。只要这个仇家存在一日,红叶堂被毁灭的危险就不会消失。

华伯则另有打算。一来他心中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弟子洪月琦。对她十分自责。想以此摆脱负罪感。二来他希望打破旧帮会秩序,让帮会顺利改组。

华伯有兄弟,三十亲信门徒。大家开会讨论,都不答应。那些老辈门徒,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激进的方案。特别是帮会的顽固派,认为女人当头头是一种奇耻大辱。说历来当龙头的人,虽不需要有过人的本事,但必须是大家尊崇的德高望重之人。一区区弱质女流,何德何能继任山主?其实华伯内心十分清楚,保守派表面上反对女子继位,实际上是反对革新计划。后来,保守派推举了一位堂口先烈的儿子,也是堂口的红棍,卓仕为继任者。这个卓仕是个极其顽固没有主见且不会变通的人。

因为事关重大,华伯也请来其它兄弟堂口,及兄弟帮会的元老,比如程老帮主,东将等人前来商议。东将素来反对黄赌毒,赞成华伯的决定。程老帮主认为仁君的帮会已经完成了历史转变,如果不革新,还死抱着绿林草莽本色,死扛着那个年代的历史传统,就会在将来的与仁君的竞争中处于极其不利的处境。而皇甫先生等人则极力反对。最终大家意见不统一。争执了三天三夜,几乎大打出手。华伯只好暂时搁置此事。至于革新方案,因为顽固派反对,黑门生意除了禁止打家劫舍,其它的一律免谈。

因为华伯的革新计划受阻。门人意见分歧,堂口从此分成了激进和保守两派,互相倾轧,再无宁日。

华伯想了个对策,请来莲花堂的水月宫的东将辅佐洪可馨,又聘任周喜儿当洪可馨的教头。甚至把管家大权也交给了何媤琪这个女子。用他们来对付门下反对的人。后来,谁也没料到周喜儿清理了顽固派,但没有扶助洪可馨。甚至以私报恩,私下挟持了洪可馨。说她还小,经验少,暂时无法接管大权。东将离开后,她挟天子令诸侯,打击异己。许多人都纷纷离开了庄园。

顽固派失势后,带着他们自定的继任者卓仕另起炉灶。但他们没有堂口的名册,圣物,也缺乏资金,所以无法夺走堂口。

周喜儿则要利用这堂口的力量为己所用。她有一个心腹,一个走狗。心腹是李卫。走狗是吕万。李卫的父亲曾是华伯的手下,在镜湖之战中去世了。李卫对此事耿耿于怀,又对传位给洪可馨的决定不满,可是他又不赞同顽固派的作为,所以帮周喜儿办事。而且,他许多年前就暗恋她。吕万则纯粹是巴结她。

我听她说了,心想:“怪不得空着这么多椅子。原来是心存不满,不肯回来了。”

我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会被那些人挟持?你为什么不夺回继承权?”

她淡淡的说:“这和你无关。而且,我劝你少了解。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我问:“当天一战,许多礼聘来的人不都知道庄园的事了?”

她听了,叹气:“哼,是么?可惜你不知道,追悼大会后,那些人拿了钱,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私人飞机坠毁,车祸,暗杀,无一人活着回去。说是因得罪黑龙堂遭报复。然后他们的兄弟朋友,马上还要来帮周喜儿。继续落入这个圈套。”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心好似被铁锤一砸。

“所以,你拒绝周喜儿是对的。那位朋友幸而跟你离开庄园,否则他也必然遇害了。”

“周喜儿早就打好了算盘,她不会让挑起江湖纷争的责任落自己肩头。现在死无对证,谁知道谁先动手?”

我听她一说,想起那些前来助拳的人,手还在发抖。

她把小曼喊进去,同时也让我去帮忙。

我们一起把许多资料从华伯书房的大书架搬运下来,放在一旁的壁炉里烧掉。

我与小曼忙得满头大汗。

“庄园里虽然冷清,但也有侍从仆人数十人?为什么只找我来烧书?而且,你不是很爱看书,为什么要烧?”

她摇头。

“别多问。也别让旁人知道。正因为你不是本堂口的人,不受门规约束,所以可以动手毁掉本门的东西。因此才请你来。门人大多被周喜儿收买了,如果让喜儿姐姐知道,就烧不掉了。——我们袭击了黑龙堂,他们不会善罢罢休,迟早会来寻仇。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我听了,不便再问。

她的贴身保镖送来许多箱子,箱子里正是香堂里的文件资料。

我在搬运中,一个不慎,一盒档落地。

我匆忙躬身捡拾,无意翻看,余光瞥见其中的一些正是帮会的入会申请书和登记簿。还有密室的各种帮会资料的目录。我悄悄翻看,文件编号缺失了两份。

我把一摞摞的纸张,都扔进壁炉。火焰燃烧,发出耀眼光芒。

我心想:“难道这儿压根没有姓白的人?”

小曼忽然塞纸团给我。

我看看箱子里,竟然还有许多祭祀用的神符和用品记录。

“为什么要烧掉这些?”

洪可馨微笑着:“留它们有什么用?过去,参加红门的帮众大多是大字不识的各行业的贫民,你跟他们说大道理他们压根就听不懂。所以才需要神道教催眠他们,主宰他们的行为。现在不同了,大家都念过书,谁还信这些?伯伯的革新内容之一,就是革除繁杂的宗教仪式,撤销了祭司职位,用新的信念联合大家。”

我点头,说:“这我也有耳闻。过去的人迷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听说,还有人宣扬观音菩萨下凡,命令洪二祖以帮会拯救世人,以此招揽帮众呢。还有洪仁坤先生,也是用宗教去招兵买马的。”

洪可馨正色说:“对什么人用什么办法。方法只是工具,只要目的正确,什么神秘感,宗教感是可以接受的。神道教已经深入帮会的灵魂,也不可能完全革除。”我问:“什么是目的正确?有不正确的目的么?”她解释着:“过去,帮会是除了官府,乡绅民团,宗派势力之外的第四组织,拥有极大极广的势力范围。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帮会人员存在。帮会利用神道教组织起来,主要是为无助的人服务。这就是正确的目的。又如洪仁坤先生用宗教实现民族革命,平均地权的理想,这也是正确的目的。”

“如果为了私利,利用神道教迷惑人,那就是邪教。这就是错误的目的。”

天色向晚,我终于烧光了数千本资料簿。

洪可馨取出一些神符,放入盒子,说是留作纪念。

我一看,发现一个和我身上的十分相似。

洪可馨说:“这就是伯伯在庄园里的洪崖庙替我求来的。老洪崖庙被毁了,伯伯把它重建在庄园里了。不过,我向来不信这些,所以从来不佩戴。”

我忙了半天,浑身酸痛。洪可馨让我先回去。

我转身,走出小楼。

刚离开小楼,朝回去方向走。突然在长廊旁,见到周喜儿带着伤疤的脸。吓了一跳。

她站在门外,看着我。

“我,我走错了路。”

“大惊小怪!走错路可以让人带你回去。”她带着随从,手提公文包,刚从外面回来,吩咐手下给我带路。

我急忙回去了。

半路遇到何媤琪来了,问:“你道歉了么?小姐说你必须道歉。”

我摇头。

何媤琪不许我走,拽我来到阁楼外,却看到大门紧闭,说:“啊,她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见踪影了。”

我也假装四处找寻。

她责备说:“一会小姐回来,你必须向她道歉。否则,你侮辱本门先辈。这是大忌讳。她会不会杀了你,我也不敢保证。但是门人不会放过你。”

我点头。

“哼。一定是你,把她气跑了。”她四处张望。

她带着我在楼下花圃寻找。

我在水池边突然看到了洪可馨,她刚刚洗干净双手。

我向她走去,说:“谢谢你的款待,打扰多日,我这几天就下山。之前给您带来不便,在下深表歉意。”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池水。

“你,你这是哪门子的道歉?”何媤琪骂着,“你破坏了这儿的规矩,你也知道,在帮会里尊卑有别。你侮辱先辈,大家饶不了你。”

“不必了,这事不要再提。”

“小姐?”

洪可馨站起来。

“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回去后,打开小曼的字条。

“周喜儿独断专权。用堂口的账目要挟小姐。所以,我想请你拿回它。可是,它却失踪了。被转移走了。如果能找到,小姐就能夺回庄园。希望你能帮帮她。”

我摇头,想,“我自身难保,怎么有余力帮忙?”

天亮后,我看到洪可馨在后山训练。我穿过树林,跨过荆棘,来到她身边,问她:“他们为什么要困住你?为什么要折磨你?”洪可馨迈步急行。我跟在后面,追问:“为什么?你一直都不开心?是不是那个刀疤女人,总是欺负你?”洪可馨摇头,“这里面的原委,复杂得很。”快步向前走去。

我边跑边追问:“既然你可以下山,为什么还要留在山上?既然你不喜欢与她争□□力,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受苦?烧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她依然会为难你。”我见她不回答,接着问:“既然周喜儿只是为了利用你,那么她总有不需要你的那天。你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送你远走高飞。你不是小孩子了,该为自己做个决定。”

洪可馨听了,脸色有些异样,眉心掠过一丝浅浅的惊讶。

她信步走到一株枫树下,拾起地上的一叶枫叶,放在手中摩挲。

“这山上的枫叶真美。”我说,“怪不得你不肯下山。”

“不,这儿的枫叶再美,也没我家那株枫树的美。”她打开随身带的训练手册,里面夹着的一枫叶,早已干躁,成了标本。

“你的家?难道这儿不是你的家?”

她摇头:“伯伯是为了不让我想家,才派人移栽下这八百株槭树。除此之外,他还修筑了枫叶小筑给我居住,希望我把这儿当自己家——我年满十八岁,要学习堂口各项事务,才搬到前面的楼宇住。”

“当年我离开家时,妈妈给我这张枫叶,说让我想家时,就看看它,伤心难过时,就看看它。她还说,十年之后会和爸爸来和我见面。其实,妈妈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年来,伯伯把训练日程排满,我哪里有半点空闲去想家?不过,现在已经是十年之后的第二年了。他们还没有来看我。”

我听了,感叹着:“怪不得你的木屋里有许多红叶。每一年,你都拾一张,制作成标本。现在已经是第十二张了!”

“伯伯去世后,我千方百计打听父母的消息,希望将来可以与他们团聚。可是,虽然我知道我的家在一个叫镜湖的地方,但奇怪的是,此镜湖非彼镜湖,许多叫镜湖的地方,都不是我要找的地方。所以,找了这些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忙打听。——你是,是我在这儿的唯一的朋友。”

“可是,你难道不能自己下山去找他们么?”

“不,不行。我答应过伯伯。在堂口权力继任完成之前,不能随意行事,更不能离开庄园。”

“你跟我走,假装被我挟持,我帮你去找。这样你就不会违背洪先生的命令。虽然叫镜湖的地方不下十处,但只要我们努力,终会有找到的那天。”

她停下脚步,沉思片刻,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出言反对。然后缓步向前,走了几步,稍稍回头,神色有些羞涩,只说:“跟你走。我们,我们。现在,能相信彼此么?能相处么?”

我听了,有些不解,一拍脑袋,知道自己的话让人会错意,忙向她解释:“不,你,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经验老道,可以安全地带你离开,躲开他们。没别的意思。”

她转头,在独木桥旁摇头。欲行还止。犹豫再三,停下脚步。“你不明白,伯伯以及本门的实力,残存在天下各地。周喜儿可以轻易找到我。还有,黑岳实力极强,我是庄园的继承人,他不会放过我。何况,我还有事要办。继任的事还没有着落。我不能对不起伯伯,丢下庄园,让它被人霸占。这是不孝。”

“而且,伯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我去找自己的家,以免把敌人引到父母身边。”

“他还说,这涉及一个秘密。敌人千方百计要解开它。至于是什么秘密,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她的身影。

她跨步走上独木桥,脚下就是云雾缭绕的山谷。

她站在木桥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自言自语。

“下山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寂寞?”

我转身返回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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