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阑珊, 天光微起, 响彻彻的梆子声从东往西, 随了巡更人的行径。
颜蕴睁开了眼, 外面持续不断的打更声如同黄钟大吕般,扰得他烦躁不堪, 尤其是他昨晚竟然还一夜未眠。
辗转反侧,往往复复。
兰凌躺在他的身侧,背对着他, 金色的发丝柔顺的落在枕上。
这个床不大,很明显是一个人才能横睡的那种小卧榻, 所以他跟兰凌两个人靠的很近, 整个人在睁眼闭眼都能瞟到蠢猫儿熟睡模样的同时, 还不得不在各种翻来覆去中嗅到蠢猫儿头发丝儿的味道。
那是一种恬恬淡淡的花香, 类似于山丹花。
弄得颜蕴心神不宁得很。
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同睡, 以前被白景梦分配和兰凌一间屋的时候, 他们两人向来都是一个床上一个地上又或者一个床榻一个坐榻。
反正, 从没一起睡过。
一方面是颜蕴没有跟人挤一张床的习惯, 一方面是兰凌太像个姑娘家了,总怕半夜一觉醒来,误以为自己怀揣佳好良人。
但现在, 他们住的这间屋子没有坐榻,没有桌椅, 地板......还蒙了一层久未打扫的尘灰。
该怎么睡?
颜蕴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可明日去打探城外东郊十里地的情况, 还必须得打足了精神。
他颇是头疼的看了眼床铺, 最后在兰凌的劝说下翻身上了去。
然后......他就耿耿不寐了彻夜。
倒不如站着靠墙睡来得实际。
颜蕴翻侧过身,瞅眼看了眼兰凌。
兰凌睡的是靠墙的里侧,为了颜蕴不会半夜三更翻身掉下床铺,他特地挤紧了墙根,一边背对颜蕴,一边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占地窄小,跟只猫儿似的。
啧,他本来就是只猫儿。
颜蕴皱了皱眉,既是因为一夜没睡的疲惫,又是因为心里一点小小的困惑。
按照蠢猫儿以往的作息来算,这个时辰点儿的,他早就起床着手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了,如何能还窝在被褥里困觉?
而且......
颜蕴微微起首偷瞄了眼。
这蠢猫儿,还睡得特别香甜。
颜蕴枕着右手看着兰凌的后脑勺思酌,到底......要不要叫醒蠢猫儿,若是叫醒他的话一会儿又该去做什么,总不能现在就去城外的东郊十里地吧。
白景梦那个傻缺睡觉可是跟猪一样,不到太阳高摸三丈的时辰绝对不会醒来,雷打不动,风吹不摇。
隐隐的天光透过窗户纸爬进了颜蕴歇息的小屋,兰凌如瀑的发丝倾泻在他的眼前,柔柔的,约约有点淡亮的金色。
兰凌浸在酣梦里,被褥跟着他匀净的呼吸轻微起伏,像是屋子以外的所有纷扰都被隔离开了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他背后的人,和他的梦。
自父母双亡到现在,兰凌此刻是头一次在恍惚的十几年里入梦如此酣畅香甜,他栖身窝在小小的被褥里,被褥暖暖的,他面朝着一堵厚实的墙壁,身后是照耀着他生命的光,他很满足,很有安全感。
但这并不完全是他睡沉了的原因。
昨晚,他也跟颜蕴一样,紧张焦灼了许久,心脏就像是不听使唤般一直快速而有力的敲击胸腔,砰砰的,他的身体和耳朵根开始发烫,莫名的潮红涨上了脸。
夜里很静,他背着身子都能听到颜蕴的呼吸,仿佛那浅浅的鼻息已经扑在了他敏感的肌肤上,他提心吊胆的过了大半个夜,没敢动也没敢翻身,他以为颜蕴弟弟已经睡着了,他不想吵醒了颜蕴弟弟。
然后,他就稀里糊涂的睡熟了,还做了个梦,梦里什么都有,有潮起潮落的大海,有明媚温暖的太阳,有爹娘,有邻家弟弟,还有特别动心的光。
“嘶——疼疼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兰凌骤然从梦中惊醒,浑身颤颤的打抖,头发被人拉扯着牵起头皮的久违痛感让他顿时惶恐,他的脑子里根本不用记忆起任何曾经发生过的事,声喉就已经带着惊恐的腔音将话脱了口。
那是一种来自于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像是这个举动这个行为反复的行使过许多次。
“怎,怎么了?蠢猫儿。”
颜蕴一阵手足无措的慌乱,他的左手里还捏着几根兰凌金色的发丝。
就在他刚才闻着那股发丝儿里淡淡的恬味时,他鬼使神差的摸了一缕的在手里细细摩挲着发呆,结果......一不小心轻扯了下来。
“抱歉抱歉,蠢猫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
颜蕴立即坐了起来,他看着兰凌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想到兰凌被拉了一下头发丝儿的反应会如此剧烈,简直像他要杀掉了兰凌一样。
可能......妖类被拉扯毛发的时候都会格外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