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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凌往后说了好多好多, 看着酒杯中澄澈酒液的眸光很柔, 却不悲伤, 似是怀念。
颜蕴捏着眼角, 别过脸，低下头去。
兰凌扯了扯颜蕴的衣衫，浅浅的笑。
他知道颜蕴难过了，以前在王家宅院里告诉颜蕴父亲被人剥骨剜肉之事后, 颜蕴弟弟也是这样的......听见别人的难过之事时, 会比那个人更加难过一百倍。
颜蕴摇了摇头, 没看兰凌, 也没说话。
兰凌托着腮帮，望着天花板继续道, “其实啊......我以前想起这件事时，也会一个人好难过好难过......可后来, 我也遇到了一位要用性命去守护的人，我便没那么难过啦。”
“我特别能理解爹爹的心情，他那么爱娘亲，为了娘亲死掉简直是他至高无上的光荣，他就像个战士，为了守护他的女人。
当然啊......我也不是要去死掉啦.......”
兰凌高举着酒杯，笑着饮尽看了许久的酒水，他的脸颊通红, 脑袋跟着身子一起左摇右晃。
“但如果有一天, 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为了自己要守护的那个人，为了自己一直憧憬着的那道光，如果有必要的话，他需要的话......为了那个人死一死，也挺好的。”
“这样，我就和我爹爹一样啦，我们都是战士，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兰凌打了个饱嗝说。
白景梦愣地眨了眨眼，忽然高举酒杯。
“敬伯父一杯！”他说。
“敬伯父一杯！”颜蕴也举杯。
翎点点头，跟着举杯。
兰凌一懵，手里的酒杯早空了，他大笑着拿起边上的酒壶也高高一举。
“敬伯父一杯！”兰凌大声的喊说，像是位豪迈的战士般激情高昂。
清澈的酒液荡潵出酒壶，杯杯相碰发出好听的声音。
“等......等等，”白景梦说，“什么伯父啊？那是你爹啊！你爹啊知道么？”
“诶诶诶，伯父是我爹么？我爹啊，我爹......”兰凌大笑，咕噜咕噜地将一整壶青梅酒饮尽，“我爹，嗝......我爹可最棒了！”
“砰——”
兰凌忽地一溜趴，正面倒下了，脑袋正巧砸在装过小黄鱼的干净盘碟上。
“是啊，是啊，你爹最棒了。”白景梦抿笑，跟着说。
刚说完那么沉重的话题，剩下的三个人忽然没话可说，翎继续漫不经意地喝酒，看着兰凌浅笑，颜蕴转身关上了雅阁的侧窗，白景梦闲来无事多瞟了几眼楼底下正在跳舞的女子......和女子旁边正在嬉闹喝酒的客人。
那些客人和他们一样，一个二个早已满脸通红，有的是因为酒后上脸，有的是因为店内闷热，他们左手高举酒杯，右手握紧竹筒，竹筒里面装有骰子，骰子咕噜咕噜地作响，几个客人围拢在一起猜测骰子的点数。
白景梦看的兴起，回头挑了挑眉毛，“不如，我们来玩点什么吧？”
“玩什么？”颜蕴也挑眉，黑色的眼睛一亮。
“哼。”白景梦闷声一笑，眨着右眼道，“骰子。”
月色正浓，微雨落尽。
此时已是深夜，涌挤的人流散去了大半，“春风十里街”以外的地方都不再热闹，大街小巷中只有拐角处能偶尔看见几个支篷食摊供人夜宵。
街边灯龛里的油烛晃着光明，微微的流光倒在连连水洼中，整座城很安静，像是睡着了。
白景梦一行人走在苍瀚城内，无人的街道上，颜蕴咿咿呀呀的歌声从街头响到了街尾，他打横抱着兰凌，扑红着一张脸憋着嗓子使劲唱歌......不得不说，在没有兰凌跟唱的情况下，颜蕴的歌声当真挺不错的......至少，调子是准的。
颜蕴醉了，白景梦看得出来，同样......翎也醉了。
几个人在酒桌上摇着骰子时，白景梦就隐隐约约感觉到翎的不对劲了——
比如翎每次都赢，但一口一口灌下青梅酒的动作越越来越利索。
比如翎看着他的时候，会忽地小小撅起嘴巴，成人模样的翎可从不这般撒娇。
最后，再比如翎从店内出来时，垂腰的黑发已经褪了一半化作银白，一只雪白的毛绒耳朵从右侧冒了出来，为了不引起店内姑娘们和老鸨的怪异关注，白景梦还特地抓了块轻纱掩披在翎的头发上。
这些，都是妖族妖力控制不到位时才会出现的症状，而妖族什么时候会妖力控制不到位呢？
一般来说，就是酒醉的时候。
白景梦甚至记得，在白锦梦记忆里，翎还是七尾的那些事——
小小王八蛋听了小王八蛋的蛊惑，两个人喝光了五坛离人醉，以至于小小王八蛋在酒醉后不仅齐齐窜出了尾巴和耳朵，并且还大冬天的在院内赤脚打圈。
白景梦没心思管一边高歌的颜蕴，他拉着翎向前走，另手弹出一根食指在翎的眼前晃了又晃，“翎，这是几？”
“嗯......”翎偏了偏脑袋，抿唇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过后，翎用骨节分明的五指包裹住了白景梦的食指，他俯首盯着白景梦的眼睛，“哥哥是认为我醉了？”
乌黑的眸子里映着白景梦的一袭洁白光影，亮亮的。
白景梦眨了眨眼睛。
翎倏忽一弯眉眼，笑了起来，“我是不会醉的啊......哥哥。”
他抬首看着空空落落的街道，颜蕴在他们的后方唱歌，两人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食摊正在煮汤面，白色的热气寥寥升起，随风飘散，初冬的夜风的确有些凉，但绝对不冷，对于才喝过酒的人而言，整个身子从心肺到手脚都是热和的。
只是......有些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