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眼睛在这一刹化作猫妖的竖瞳，兰凌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面对强烈的杀意，颜啸麒下意识出剑格挡，但他的剑......他的剑还在兰清歌的胸口上。
风起叶落，红色的血珠扬洒，兰凌的速度很快，但颜啸麒的速度更快！
颜啸麒护着兰清歌背身躲过，右腿横扫，反手握住佩剑剑鞘，兰凌跳了起来，手中却没有武器，他还穿着昨日才买的裙衫，为颜蕴的归家之事扮演着一个温柔的姑娘，黑金的龙纹双刀放在百囊袋中，他没有余暇拿出，也没有理智拿出。
剑鞘在下一刻以绝大的力度没入了兰凌的皮肉，贯穿肩胛，像是一枚经过锤炼锻造的铁钉，仅在一息之间，兰凌被颜啸麒毫不费力地死死钉在了走廊的沿墙上。
颜啸麒没看兰凌，兀自往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在发抖，他抱着怀里的女人，感受着女人的体温在初冬的寒风里渐渐消散，头顶的烟花绽放得越来越灿烂，颜色也越来越亮丽。
血液从兰凌的喉头喷出，猛烈的力道瞬间绞尽五脏六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满面狰狞得发红，双手生长出尖利的爪甲，喉咙里发出狂兽般的咆哮，一步步，他顺着那柄贯穿着身体的剑鞘迈了出去。
狠戾地，拼了命地，竭尽全力地，剑鞘上的坚硬纹路一点一滴地砥磨骨骼，红色的血液顺着长裙在地面碎流成了一淌。
他要杀了这个人......杀了这个害死他爹爹害死他娘亲害死他姨母的人！
哪怕水火地狱，粉身碎骨，他也要亲手取了这个人的性命！
颜啸麒沉默地看着剑鞘上苦苦挣扎的兰凌，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孔，一双血红如兽的眼睛。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颜啸麒这个时候才回忆起那只猫妖的模样，他只见过那只猫妖一面，在猫妖的临死前。
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啊，我错了行不行！
颜啸麒抱着兰清歌的手一紧。
每个人都理应有活下来的权利，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还有......认错与悔恨的权利。
所以，清歌......你原谅我好不好。
颜啸麒闭上眼，转身将兰清歌小心地倚靠在走廊的边柱上。
他忽然道，“不愧是那只猫妖的孩子，你很努力了。”
声音很沉。
“可你还是很弱，杀不了我。”颜啸麒继续说。
兰凌整个人正处在发疯的边缘，怒意、杀意和恨意搅缠在一起，他根本就不会思考，也听不见颜啸麒的话语，眼前看的、心里想的仅仅只有一个——
他要亲手取了这个人的性命！
“我的债，我以己命相赎。”
颜啸麒沉默了一会儿说，黑漆漆的眼睛，默无表情。
“所以，请你放过蕴儿吧。”
一道刺眼的光亮蹿上天空，轰隆的巨响爆炸在头顶，烟花照亮了一整个黑暗的颜氏府邸，紧接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一颗比一颗高，一颗比一颗远，一颗比一颗响烈。
蕴，蕴儿......颜蕴......颜蕴弟弟......颜蕴弟弟！
兰凌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瞳孔慢慢放大，最后一颗烟花在黑色的眸子里燃尽了，残余之火飘了下来，匕首完整地贯穿了颜啸麒的心脏——
颜氏家主颜啸麒就着兰凌的手将匕首送进了胸膛，隐隐的，兰凌握住刀柄的右手还能感受到颜啸麒的心脏在痛苦的跳跃。
“颜......颜蕴弟弟的......父亲。”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兰凌呆呆地看着自己沾血的右手，心脏跳动的声音盖过了烟花，浑身颤抖。
忽然间那样强烈的绝望和快感一齐涌了上来，全不给他半点抗拒和逃避的机会。
他想要嚎啕大哭，又想要放声大笑，他为爹爹、娘亲和姨母报了仇，他杀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父亲，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兰凌神经质的叫喊了起来，抓掉了金发编成的花苞，拧着耳朵撕心裂肺的狂吼，没有人应答他，他被钉在黑色长廊的沿墙上，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夜幕上的烟花光鲜靓丽，声响剧烈，颜啸麒跪倒了下去，躺在地面强撑起眼皮，兰清歌就在他的眼前——
“请家主为了颜宗，下一帖休书于百连兰氏吧。”
“请家主，把夫人交出去吧。”
“请家主为了颜宗上下，将夫人交于仙门百家处置吧。”
......
颜啸麒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有一生那么长，梦里他还是十八年前的模样，他在布满阳光的院落里抱着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孩子吃着手指咯咯地笑，屋檐下的女人躺在藤摇椅上，椅子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记忆的碎片在他的脑子里闪了一下，他终于记忆起那个微雨的夜晚，醉意绵绵的兰清歌在回眸一笑时对他说了什么。
她说，臭猫，你要是喜欢，我也能像姐姐一样做个你喜欢的小疯子啊。
最后一朵烟花的残余火星在天空中勾出一道绚丽的靓纹然后消逝不见，所有的都不见了，走廊里的光，头顶的光，眼睛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