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白景梦继续侃侃而谈，翎仍旧单手托腮。
他乱七八糟地说，他耐心至极地听。
他看着他，乌黑漂亮的眼睛里有水月般温柔静谧的光。
同一张方桌，颜蕴坐在翎的另一侧边，他不说话，也不理人，只是喝，默默地喝，整张脸已经红得发烫。
白景梦知道颜蕴是头一次喝烈酒，从第一口被呛得吃紧、咳嗽个不停就能看得出来，所以他偶尔在胡诌之余还会有事无事地偷瞟一眼看看情况，不过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没多久，门口的长棉帘子一动，又有新的食客进入了布篷，是几名面红耳赤的商人，似是来喝二场的，他们带了位拿着箜篌的伴唱姑娘，还为食摊里的所有人叫了一坛白酒，场面顿时沸腾起来，年轻的小伙儿敬酒言谢，老一辈酒客扭头侧桌地闲聊瞎谈。
商人们喜洋洋地坐在中间的大桌，姑娘拉着箜篌开始清唱，里外有打手不停地出入，冷风透过长棉帘一阵一阵地灌进，颜蕴直起身子哽咽了一刻，突然扑在长凳上大口呕吐起来。
白景梦愣了一下，想笑又觉着不是时候，只能嘴角抽搐道，“喂，颜蕴，你没事吧？”
他扬颌，给翎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让翎给颜蕴拍拍背，他和颜蕴坐的是对桌，两人之间隔着一整张方桌的距离。
翎淡淡地瞥了一眼颜蕴，象征性地轻拍了两下他的背部，就着颜蕴用过的土瓷碗倒了一碗清澈的烈酒递给他。
颜蕴才吐完，觉得胃里像是有火在烧，五脏六腑都搅裹在了一起，抬头却见得翎又递来了一碗烈酒，他迟疑了一息，一声不吭地接过，仰头喝了个干净。
生辰这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现在的他胃里难受，心里也难受，有些事他想逃却逃不开，想追又追不到，想忘也忘不了。
这不是他喜爱的梅子酒，入喉的每一口都有灼热的小刀在刮，辛辣感刺痛得他想吐，可他忍下了，忍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冷风一次又一次地吹进，他实在憋不住了，和呕吐一样，他所有强撑着的情绪也憋不住了，难受、难过、难熬一股脑地冲了出来，泪水流下，咳嗽不止。
翎看着颜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让你用酒漱口，没叫你喝。”
颜蕴一顿，意外地没有恼怒，他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扣住翎的手腕，眼眶通红，良久良久。
“小猫儿......小猫儿他......”
用回了与兰凌最初相识的称呼，他嘶哑地说，每一个字都有一千钧那么重，“小猫儿他是被人陷害了么？”
“我不清楚。”翎淡淡地说，“同样的问题，你就算问一千遍一万遍也还是同样的答案。”
他想要抽回手，余光瞥见颜蕴的眼睛，察觉到那一缕缕混乱的杀意和悲伤中透着一点点苍凉的不甘。
谁都看得出来颜蕴在想什么，他的爹娘死了，一切的线索把矛头指向了他最可靠的兄弟，他哀痛却非要固执，伤心又偏要倔强。
翎黯抑了眸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保持那个动作，瞥着颜蕴。
“这个问题重要吗？”
白景梦搁下酒碗，打断翎和颜蕴之间的短暂僵持。
他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头发，“我还是那句话，且不说我们并不知晓真实情况，即使我们言出事实，你会信么？不管是偏袒兰凌的事实，还是你最不愿相信的事实，你会信么？”
你会信么？
会信么？
白景梦的话犹如鼓楼敲钟般回响，涨得颜蕴的脑子发疼，他狠狠地皱眉，突然松开翎的手，莫名其妙地站起身来，端上手边最近的酒坛不换一气的灌了个干净，抹一把嘴，砸掉坛，他又拎上翎喝了一半的酒坛继续灌，继续抹嘴，继续砸坛。
“哐当哐当”的巨响碎裂在颜蕴的身后，他像发了疯一样一个劲儿地猛灌。
布篷里欢腾着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回过头来趁着热闹拍手叫好，酒性把所有人高涨的热情都激发了出来，有人在桌上下盘，压这位年轻的小公子能连喝上几坛，有人在边上瞅眼瞧着这位小公子是不是真的仅用一口气灌完了所有。
白景梦和翎也不阻止，他们带颜蕴来这儿喝酒本就是为了让他尽情发泄，要是真能喝得大醉如泥如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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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生只开一度”出自江南《九州缥缈录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