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翎的事,我知道。”白锦梦终于停了笔, 声音冷漠得像是能够结冰, 他沉吟了一会儿,“再过几日, 白宗会把阿翎遣回青丘, 与我们再无瓜葛。”
白致远愣了一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师傅?你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再过几日,语翎便与你我再无瓜无葛。”白锦梦平静地重复, “我是你的师傅, 亦是白氏灵溪谷研法殿的仙师。”
“凡事以大局为重,现时就当以白氏灵溪谷上下为重。这个藉藉无名的白氏小宗得罪不起万妖主, 也没法成为阿翎的庇护, 他只能回青丘山去。”
白致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傅,你是开玩笑的吧?你是开玩笑的吧!”
白锦梦不回答。
“可语翎是为了不应照谶语才离家出走的,师傅你是知道那条谶语的, 你......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做会害了他!你这样做会害了所有的青丘九尾!”白致远大吼起来。
白锦梦淡淡地询问, “那又如何?”
“致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应该明白, 不是所有的事情一步错还有步步错的机会, 多数时候你只要犯一次错, 你的一切都没了, 包括性命。灵溪谷冒不起这个险,我们也无法担起那么多人命。”
白致远怔忪,嗫嚅着嘴唇还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去说,只能死死盯着白锦梦,白锦梦回看他,无悲无喜,神色淡然,好似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事实就是如此血腥,它容不得改变,也无法被改变。”白锦梦又轻声说。
时间在无言中流逝,僵持了好一会儿,白致远终于低下头去,嘴唇咬得发紫,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眼眶里打转。
“那师傅......我们这些年是为了什么,研写魂法的手卷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救语翎么......”
“命不待人,而他不逢时。”
白致远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灭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语翎,为什么他的师傅可以如此冷漠......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像泥糊一样搅在了一起,怎么弄都不清彻......是他,是他把语翎身为七尾黑狐的事在酒桌上说与了别人。
他原本是想来这里和师傅商量语翎的事,因为他答应了华鹊堂的宁言泓要把师傅的手稿交出去,但他明白如此做法并不妥当,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的商议说出口,师傅就已经告诉他语翎成为了灵溪谷的弃子。
那他的师傅还会救语翎么?还会愿意和自己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做吗?
白致远想都不敢去想,也不用去想,因为结果已经很明了了。
师傅......师傅......那么多年前,他和师傅一起捡到语翎的时候他以为他的师傅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傅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无数的记忆在同一个瞬间向他汹涌狂袭,把他的心都洞穿了。
“明白该怎么做了么?”
没有回答。
“明白该怎么做了么?”
师傅的声音和外面的风一样,冷冷凉凉的。
“明白......徒儿明白。”
“明白就好。你是白致远,是研法殿的首席弟子,是白氏灵溪谷本家的人......时候不早了。”白锦梦拂袖灭了灯,起身与白致远相错,“为师这几日不会再来‘研法殿’的书房了,有其他的事要处理。”
他顿了顿,瞥眼扫过桌上那本未翻阅的书卷,“你也早点回去吧,最后一本古书卷不用解译了,没有必要。”
白锦梦推门离去,房间里没有光,白致远看不清师傅的神情,却觉得师傅的离开那么地果断决绝,不听他的回答,也不曾回头。
屋外的风散动了树叶,呜呜沙沙的,像是哭声又像是海潮,一个大浪扑下,就什么都没了。
“如果,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是师傅的话......我不会抛弃语翎的。”白致远的心底有个声音在黑暗中呐喊,“我会救语翎......一定会......一定会......”
八月二十四,流自城,华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