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小前一天晚上就把身份证放到包里的,还把自己的围裙也放在包里。
我干活喜欢扎自己的围裙。
本来想提前一点儿到余家的,早起跑步吃完早餐后,再带狗子三笙去散步,时间就有点赶。偏偏路上接连三个路口都是红灯。等我来到余家门外,我已经迟到了三分钟。
抬手正欲敲门,嘎吱一声,门从里面向外推开,一个助步器先出现在门口,随即是一个瘦弱的老太太手里攥着助步器的两边扶手,抬头看着我,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两只浑浊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我说:“对不起大娘,我来迟了点。”
老夫人说:“我耳朵背,担心听不到你敲门,让你在门外等久了,我就不到十点在门口等着给你开门。”
我心里一阵暖,一阵愧疚,心想明天一定提早两分钟到。
门口旁边是一个鞋架,鞋架一侧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另一侧摆放着两只粉色的拖鞋。是新的。
老夫人说:“新买的拖鞋,专门给你预备的。”
我不懂在雇主家里做保姆的规矩,但我想,给保姆准备专门的拖鞋,还是挺贴心的。
我换上拖鞋,拖鞋略微大了点,又有点肥,不太跟脚。但我不好跟老夫人讲,显得我有点挑剔吧?就说:“挺舒服的。”
撒谎真是无处不在啊。
客厅里很安静,案几上的绿色植物宽大的叶片上没有一丝灰尘,北窗打开两扇窗,但屋子里还是有点闷热。
家里似乎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其他房间的门都关着。
昨晚我没有仔细打量客厅,今天白天,我又仔细看了看客厅,房间的一角立着一个空调。
老夫人带我去了厨房。
余家厨房很宽敞,比我家客厅都大。连着北侧的饭厅。最里面相对着两排橱柜,靠墙一个高高的冰箱,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冰柜。
这巨大的冰柜引起我的兴趣,里面绝对能装一个大活人。余家这么大的冰柜装的什么?冷饮?冻肉?如果是我妈家,我非掀开看看不可。
厨房很干净,所有厨具都亮晶晶的,闪烁着器皿应有的光泽。
吸油烟机锃亮,用手一摸,很光滑,之前是谁收拾的这么干净呢?也是保姆吗?前保姆干活这么透亮儿,为何离开了呢?是辞职的,还是被辞退的呢?这些事情萦绕在我的脑海,许多问号挤在我的嘴边,争先恐后地要往外冲。
但我知道做保姆最好少说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电影电视里不是演过吗?虽然现代的保姆和雇主关系不像过去年代那么等级分明,但雇主既然花钱雇人到家里伺候他们,那肯定是希望保姆少说话多做事,言听计从最好了。
所以我就忍住没有询问。
老夫人首先交代我的是厨房里的抹布问题,洗碗的抹布,擦锅的抹布,擦窗台的抹布,擦灶台的抹布,擦墙壁瓷砖的抹布,一共六七种。我根本记不住。
我是属于慢热型的,需要一点点地渗透,冷丁一下子让我记住这么多抹布,我立刻就慌手慌脚,手伸在半空,不知道该拿哪块抹布。
说句实话,我家里厨房就两块抹布。一块湿抹布,一块干的。擦拭碗盆擦拭橱柜,全部是一块湿抹布。抹布洗碗之后,用洗涤剂清洗干净,然后就擦拭墙壁瓷砖和灶台。
使用两块抹布,一是我简单生活,不喜欢啰里啰嗦一堆抹布。二是我一个人生活,不用那么复杂,也没人挑剔我。
到了余家厨房,映入眼帘的是五颜六色的那么多抹布,一下子就蒙圈了。好在我是教师,我的包里常年备着一个记事本和油笔,我拿出笔和本,让老夫人重复了一遍各个抹布的用途,然后一一地记在本子上。
老夫人看我记笔记,就笑眯眯地问我:“你以前是做会计的?”
我差点笑了,会计师会来你们家做保姆吗?
我说:“我是做杂工的,这些抹布我记下用途,使用起来就不会弄错。”
哎,我又说谎了。
老夫人挪开餐桌前的椅子,腰部带着身体一点点地挪到椅子上,两手再慢慢地松开助步器的扶手,放在桌子上。
我要帮她坐在椅子上,她摇头制止了我,说:“我自己来!”
声音不大,却有点威严。
老人在各个方面,都想活得有尊严吧。
老夫人把我记得本子拿过去看。
我问:“大娘,我有没有记错抹布?”
老夫人看了半天,把本子推开我,然后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不识字。”
我心一动,这个年代还有不识字的人?
老夫人说:“我今年六十五岁了,我们小时候,姑娘不兴上学的,我嫂子对我好,就对我爹说,秀儿都十几岁了,在家嘎哈呀?让她上学去吧。我爹不好驳我嫂的面子,这才放我上学去,可念了没几天,我爹就不让念了,硬给我找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