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天到余先生家里做保姆,行话叫上户,我正在厨房做饭,余先生忽然回来,他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就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妹妹余宁也在房间里,房里忽然传出嬉闹声。
老夫人凉着脸,撑着助步器走出厨房,向她儿子的房间走去。
我正担心老夫人和余先生产生争执,不料,老夫人还没有走到门口,余先生的房门忽然开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从房里轻快地走出,看到老夫人在门口,说:“妈,我不吃饭了,下午有个会诊,得提早去。”
老夫人说:“吃了再走吧,幡儿下午要出差,不知道几天能回来。”
余宁微微侧头,往厨房里扫了一眼,对老夫人说:“妈,新来的保姆?”
老夫人说:“幡儿又给我找的——”
余宁走到门口穿鞋,门口的那双白色镶钻的高跟鞋果然是她的。
她长得很年轻,和我差不多大的模样,皮肤很白,医生都很会保养吧。她的头发在两侧梳着发辫,一直梳到脑后,再窝进头发里面,又时髦,又把人打扮得温婉优雅。
她上身是件白色的丝绸长衫,大襟两侧一长一短,下面是条宽松的白色绸裤,是仿照汉服的套装,再配上那双白色高跟鞋,有种飘飘若仙的感觉。
但当她回头向厨房看我时,我发现她的眼光有些凌厉。是那种女医生的手术刀的那种锋芒。
这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她出门之后,老夫人又扶着助步器回到厨房,坐在椅子上,教我做菜。
鸡翅没有冷冻,老夫人说是原来准备晚上做的,因为儿子女儿晚上回来,他们年轻人要吃得营养些,她自己年纪大了,不敢吃油太大的,所以中午就吃得清淡点。
“把鸡翅放回冰箱吧,幡儿喜欢吃炸丸子。”老夫人吩咐我。“咱们三个吃不了这么多。”
我把鸡翅放回冰箱。
冰箱的冷藏里上下几层都装得满满登登,一袋茄子,一盒青椒,一捆葱,还有豆角和柿子,还有两盒鲜虾仁。
把最上层塞得没有缝隙。中层放了水果,两盒鲜红的草莓,一盒亮晶晶的樱桃,一堆橙黄色的柠檬,还有半个菠萝半个西瓜。下面一层是鸡蛋鸭蛋鹅蛋,还有一盒鹌鹑蛋。冰箱的门上也塞着各种调料包调料酱。
我想起我家的那个小冰柜,自从六月份开始,我已经不用它了,一两天去趟超市,吃多少买多少,一点没觉得没有冰箱影响了生活质量。
我的节俭习惯,使我脱口对老夫人说:“大娘,你家冰箱里蔬菜太多了,三天之内不用买了。”
老夫人说:“都是儿子姑娘买回来的,最大的大姑娘昨晚还送来一个西瓜,一扇羊排。”
我没再多说。喜欢简单生活的人愿意聊简单,聊节俭,不喜欢的人多数是不愿意听到有关这方面的话题。于是,我开始准备午餐。
老夫人给我找出一个紫格子的围裙,这条围裙是从脖子上套下来的,能阻挡菜油迸溅到衣襟上。
我拿去的围裙是系在腰里的,最后我选择带老夫人找出来的紫色格子围裙。
过去我在家炸肉丸,那我是全副武装啊,带套袖,戴手套,还拿本书挡在脸前面,怕油迸溅到我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在余家我没看到套袖,也没好意思跟老夫人提,只好仗着胆子开始点火做菜。
往锅里放油时,老夫人说:“不用放太多。”
我提着油瓶子往锅里倒一些,就问问老夫人,她说可以了,我就把油瓶子放回案板上。
肉丸子下到锅里炸,我偏开点身子,还是有油星儿溅到我手背上,针扎似的地疼。这是高风险的职业啊。哈哈,我想,明天再来,我拿副手套来,就不怕炸肉丸子了。
秋葵要凉拌,我就用热水焯秋葵。这个菜我在家里没做过,担心秋葵不熟,就用筷子夹到碗里一个,端到桌上,让老夫人尝尝熟没熟。老夫人说:“你就拿这里当家,做菜你该尝就尝。”
我笑了,还是没好意思尝。
老夫人尝过之后,说行了。我把秋葵捞出沥干水,用调料拌匀,就上桌了。
饭桌上,余先生坐在里侧靠墙,老夫人坐在外侧靠门,我坐在北侧。
吃饭时,我没打算上桌,不知道东家啥意思,因为看网上别人写的保姆文章,都是跟东家分开,基本不坐在一起吃。我就在一旁收拾锅铲。
结果,等余先生坐定后,老夫人却不提筷子,招呼我:“小小啊,吃饭吧,吃完再收拾。”
我心里一热,除了我妈这么叫我,很难听到别人这么唤我。我爸叫我二姑娘,我姐叫我小妹,我妹叫我二姐。女友们叫我老二,我朋友叫我“哎”——这个“小小啊”,让我心里又软又酸。
老夫人又说:“我叫你小小,行吗?”
我连连点头,说行,说我妈就这么叫我。
老夫人笑了。
北方的规矩,一家人要坐在一起才开饭。老夫人把我当成了家里的一员,一种平等尊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