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艰难岁月
这一天，小洪川一觉醒来，竟然发现慧云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自己的草铺边。大师用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笑嘻嘻地说：“醒啦，小伙子，怎么样呀？”洪川一见大师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经她一问，多少天来的孤独、害怕、辛苦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眼泪不自觉地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毕竟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呀。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更无法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突然他又有了想家的念头。
这时只见慧云大师说：“小伙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你现在已身不由己了，外面兵荒马乱的，还是安心在这里练功吧。今后有了本事，将来或许能为国家为百姓干点正事。”这时，小洪川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告诉慧云大师说，师父交代的事他都做了。只是这跑山太难，加上天阴下雨，天冷下雪，就更是难上加难，有时一路上不知要摔多少个跟头，后来就干脆连滚带爬的回来了。并且还说了，师父到现在一个招数也没教他。慧云大师笑着说：“这就是招数、功夫，你现在还无法理解，练功，更重要的是练你的‘忍’性，练功夫的人‘韧’、‘忍’二字很要紧，那叫‘修心’，‘励志’，懂吗？”一边说，还一边在地上比划着这两个字。
正说话间，胡子师父哈哈大笑地走进来了，风趣地说：“心疼啦，师妹？这小子练的不错，今后会有出息的，你没有看错人呢！”洪川一见师父来了，那敢怠慢，赶紧给师父磕头。只见胡子师父打开一个大包袱说：“起来，起来！你看，我今天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小洪川起来一看，那包袱里有几大包荷叶包着的东西，一打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全是鱼呀肉的。这时胡子师父又说，“徒儿，给我们烧几个菜，我们今天要在这里喝两杯。”小洪川一听喜出望外，好多天没吃过大荤了，在家里虽然也很苦，但逢年过节偶尔还是有的。于是赶紧去劈柴生火忙起来。幸好，在三叔家也常常下厨，学会了两招，这时可排上用场。
不一会，饭菜上来了。两位师父一见挺不错的，又夸了几句。听得小洪川心里乐滋滋的。几杯酒下肚，只听胡子师父说：“徒儿，过来，你很能吃苦，我说的事你都做到了。虽然有的一下做不到，那不要紧，毅力加时间就是功夫，还要继续练。”胡子师父一口气喝了一碗，又满满地斟上一碗，接着说，“徒儿，从明天开始，你又要重新做三件事了：第一件，山，每天跑一趟，尽快做到半根香的时间；还有一趟时间用来跑缸。”他指着洞边一口大缸说，“先把缸水盛满，在缸沿上走，记住每天从缸里舀出一瓢水，等到把缸里的水舀完了，在空缸上也能行走自如，轻灵飘忽就算初见成效了。第二，学过的拳术套路每天要练一遍，“浑元桩”每天一柱香。余下的时间，重点练梅花桩，那里有两组石柱，其中有一根是活桩，一不小心就会倒下的，人也会从桩上掉下来。你要小心，一直练到上桩下桩，以及在桩上行走、站马、劈叉、跳跃而每桩不倒，来去自如，如蜻蜓点水一般，可谓大见成效，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只见胡子师父将身边酒葫芦一放，一个健步跳出石凳，又一纵身上了缸沿，顿时飘飘然起来，行到得意之处，似乎只见一个人影在缸沿上旋转似的。这让小洪川大开了眼界。正入神处，又见师父从缸沿上一个飞身落到梅花桩上，犹如喜鹊临枝，只见他以脚尖轻点桩头，先是慢行，渐行渐快，走着走着只见师父一会金鸡独立，一会大鹏展翅，跳跃翻转，如履平地一般。行了几趟，跳下桩来，神情自若，像是给洪川做个示范。紧接着又一边饮酒，一边说：“徒儿，还有这第三桩是最难的了，洞里的米面快没有了，但稻谷多得很，就在仓里。你要像小鸡一样，自找食吃了。每天用双手去搓稻谷，搓出多少，就吃多少，搓不出就只得挨饿。那不能怪我，记住了吗？”我和你师父还有大事要做，不能和你在一起。说着又猛喝一碗把酒碗一放，对慧云大师说：“小师妹，意下如何？”
只见慧云大师连连点头，给师兄满满斟了一碗，站起身来说：“我代小徒谢过师兄了！”“哈，哈，哈——”传来胡子师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哦呀呀，小师妹还跟我来这一套，师兄少陪了！”说完，捋捋胡须，挎上酒葫芦，一甩长衫扬长而去。
慧云大师陪着洪川吃了饭，又勉励了几句：“小伙子，好好练吧，机会难得。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道理。”洪川连连点头。大师又道，“武功要练，但文不可丢。”她从百宝囊中拿出几本厚厚的书来又说，“练功辛苦了，读读这些好书，也是一种解脱。”接着又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还指导洪川如何上缸迈步，如何跳桩行走的方法，最后又和洪川叙了一会话，料理洪川睡下，等小洪川睡着了，这才离开。
小洪川一觉醒来，洞里又是一片寂静，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据曾祖师洪川先生回忆，让他终生不能忘记的就是第三件事——搓稻谷。他回忆说，那时每天站桩，跑山，走缸，上梅花桩，都很苦，很累。但只要练，他相信总会慢慢有长进的。可这搓稻谷，也是练功夫吗？自己家里的稻谷都是用木笼和樏子来碾碎的呀。可师父这么交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一开始，一天只能搓十几粒米，后来到几十粒米，再后来到一小酒杯。这还是小事，慢慢总会多起来，可是你没有吃的呀。这每天就靠那十几、几十粒米熬一点米水充饥，那个饿呀，真是难受极了。毕竟每天还要跑山，上桩练功呀。那日子真是度日如年。饥饿、劳累、疲倦，特别是饥饿，小洪川有些受不了了。他有些不想干了。心下暗想，只想着出来练功夫，哪知道什么功夫没见着，却来受这门子罪。他越想越难过，禁不住一个人在洞里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又没人理他。他又想，哭又有什么用呢？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的地方呀。于是，他又想到慧云师父的话，“小家伙，好好练吧，机会难得……”说不定师父还在哪里看着我呢，不然，他怎么知道我以前练得不错呢。想到这儿，小洪川又擦擦眼泪，强打精神继续练起来了，好歹每天有一趟跑山，可以出去看看，透透风的。眼看着又从草青练到了草枯。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洪川搓稻谷的功夫有点儿起色，每天能多搓一点的时候，为了能多搓一点，多吃一点，他开始更努力了，时间也加长了。谁知欲速则不达，没过两天双手红了，肿了，破了。这可不得了，那稻谷在手中一摩擦就是万箭攒心啦，这一下从每天几小杯酒的米到一粒米也搓不出来了。怎么办，为了生存，改用手背搓。这样，虽然也疼，但比用手掌搓时那稻谷把手掌刺的鲜血淋漓的要好多了。谁知，没过几天，这手背又肿了、破了。手掌还没好，这手背又破了，流血了。这稻谷不能搓了。功夫不能练了。小洪川想：师父呀，这哪是练功夫，你这不是在折磨我吗？这功夫简直无法练下去了。不练功，倒是没人管，可不搓稻谷就得挨饿呀！他已经忍饥受饿好些天了。
是的，光整天挨饿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已经无法忍受了，何况每天还要练功。小洪川有些灰心，想想这些天来的磨难，看看鲜血淋漓的双手，他又想打退堂鼓了。
这天一大早，跑山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个可怕的念头：“逃回家吧！”这念头像闪电般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看看周围的树林山峦，“逃回家吧！”这里没有人看见的。这么长的时间了，我从洞口跑到山顶，又从山顶回到洞中，从未见到一个人。可一转念，他又为难了，眼前是莽莽苍苍的一片，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他想：师父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呢？现在离家又有多远呢？看看天气，又渐渐冷起来了，许多树叶都要落光了，说不定就要大雪封山，我往哪里逃呢？如果逃了，师父知道了，怎么办？还有慧云大师呢，我怎么跟她交代？回家跟三叔、母亲又怎么说呢？不逃吧，在这山上怎么办，遇到了野兽怎么办？许多问号第一次折磨着孤独、幼弱的心灵。想来想去，他左右为难，坐在山边的一棵大树下，又哭起来了……
这天，小洪川第一次违背师父的叮嘱，没有练功。他哭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了，只得慢慢回到洞里，想去搓稻谷，可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他心凉了。于是，他倒头睡了。可哪里睡得着呢，他想到母亲、姐姐，想到父亲的惨死，想到三叔的叮嘱，他又哭了。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睡着了。
一晃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由于饥饿，他知道这段时间山没跑了，缸没上了，桩没走了，谷没搓了。饿了就喝几口从山上取来的水，累了就躺在草铺上睡一会。最好的办法是读大师送来的书，有时读到入神处，会忘了一切。他对唐诗宋词特感兴趣，岳父的一首《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让他激动了好几天。他慢慢觉得他的想法错了。
这一天，他一觉醒来，好像精神好一些，想出去看看。于是摸索着走到洞口，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什么时侯下雪了。那风呼呼的叫，寒气逼得他只打哆嗦。他知道现在可能是夜间，但山野被雪光映衬的犹如白昼。他向前走了两步，探头向四周看了看，那雪花像家乡的棉花朵一样一朵朵往下落。他想，死了这条心吧，哪里能回家呀。他赶紧缩回山洞。正在这时，突然一只野兔不知从哪里“嗖”的一下蹿了出来。他先是一惊，但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时候，放牛时看到秋天里大伙在田野里打围猎，捉兔子是常见的事，有时，他也一本正经跟着凑热闹呢。这一下，他突然兴奋起来，见到兔子在雪地里连蹿带蹦的跑，他还未来得及想一想就一个健步窜了出去，不费吹灰之力将兔子捉到手里。他欣喜若狂，赶紧回到洞中，把兔子剥皮开肚，清洗干净，往锅里一放，架柴烧火，好一顿美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小洪川一面虎咽狼吞，一面想，这真是天助我也。这只兔子让洪川懂得一个道理：可以从别的地方获得生存的资源。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兔肉，喝了肉汤的原故，小洪川突然感到这山洞有点神奇。刚来那会儿，每天跑山那么热，可一进洞就凉爽了；可现在洞外寒风刺骨，滴水成冰，怎么洞里反而温暖如春呢？这让他纳闷，只觉得这可能就是神仙住的地方了。
这两天有兔子肉助阵，小洪川精神好多了。说来也怪，休息了几天，双手也渐渐好了。于是，小洪川的劲头又来了，功夫又练起来了。虽然大雪封山，不能出门，可他主动把时间用在跑缸与走桩上。他慢慢悟出：师父教的这几种练法，虽然方法不同，目的是基本一致的。除此以外，就是搓米，他知道还是不能急，慢慢搓。可也奇怪，通过这段时间，他的伤慢慢好了，搓着搓着，手上长出老茧了，慢慢他搓出来的米能熬碗稀饭了，他重新有了信心，慢慢的，他搓出的米能让他吃一顿饱饭了，再后来慢慢地他一会搓出的米够吃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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