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被迫离乡
一天晚上，他把洪川与弘姑叫到他家。三人来到书房坐定后，瀚章先生不无感慨地说：“四子，自八岁那年，随三叔学武以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后来你与弘姑姑娘又得高人点化，功夫已不在三叔之下。你曾经对我提过，你下山时，路遇我的故友董凌峰先生，知道三叔当年死里逃生的内情。那时，我总觉得不会有事，没想到这事还是来了。看来，三叔本想守着故土，为子孙们做点事的愿望不能实现了。我在家乡是呆不下去了。我打算再出江湖，云游四海。我不相信，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牛瀚章的立足之地。不过，这事你不必告诉他人，你俩心中有数就行了。今日约你们前来，有两件事要你们帮忙。”
洪川与弘姑慌忙跪下，泪如雨下，说：“师父，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牛官堡上至宗祠长与各村士绅，下至贫民百姓，谁不知你的为人，你的做事。你为村上，为穷苦人，为教授徒弟费尽心血，你德高望重，村上大事小事离不开您呀！”
瀚章先生扶起二人，笑笑说，“你们的一片诚意，我是知道的。但是三叔有三叔的想法。三叔留在家乡，说不定今后还会给乡亲们带来麻烦。我去意已定！”
牛瀚章先生停了停深情地说，“这第一件事，我走之后，我家这幢房子请你俩为三叔照看一下；第二件事，我走之后，没有特殊情况，你要把我的武馆坚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废，辜负了乡亲们的期望。洪川，你是我最亲近、最器重的徒弟，这事交代于你，你能做到吗？”洪川赶紧站起来说：“师父，请您放心，徒儿一定照办。”
此时，瀚章先生站起身来，低着头在房间里来回度着步，然后又慢慢坐了下来，语气凝重，一字一句地说，“洪川，现在时候到了。我要把我教的拳术给你一个交待。行家有这个规矩，不能忘了本门派的祖宗。你与弘姑要认真听好，牢记心中。代代相传，不可疏忽大意。”洪川弘姑站立一旁连声称是。
这时，只见瀚章先生取出一个小册子，上面用红色绸布做的封皮。他打开绸布拿着小册子翻开两页严肃而认真地说，“我所授拳术为‘洪拳’。此拳溯源于宋太祖，曾有‘赵匡胤三十二手定天下’之说，传至明末，先师又吸收别派之长，特别是受到武当派的影响，取长补短，稍作改造而成。其拳乃是我当年在沧州保镖时遇一自称是‘洪门’的老者所授，然可惜先师不愿留名，此乃我洪拳一大憾事。此拳发劲带声，以声练气，以气发力。所谓‘洪’者，除与洪门有关外，还有大声之意也。拳诀有：‘窝身侧偏势势紧，吞吐沉浮须分明。口出五音通肺脏，面容严正心自灵。若问奥妙在何处，猛、准、稳、狠不留情。’”
瀚章先生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当年从师时，师父只教手法，没有套路，你们所学套路是为师在‘总手’、‘封手’、‘洪门手’等众多手法中，编撰而成的。就是今天的‘大洪拳’，‘小洪拳’，‘青龙手’等。至于站桩等基础功夫我自不必说了。这里有我珍藏多年的秘籍一本，送给你们了。你们回去再好好揣摩揣摩吧。”此时，洪川含着泪水双手接过那不知珍藏多久的小册子，诚惶诚恐，不知何云。
“至于我编撰的拳法套路与兵械套路的特点，完全是以攻防为基础的。我以为武术不讲技击就不是武术了。因此，‘牛门洪拳’又有如下要点：”牛三教师接着说，
“其一，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前辈们认为：‘动则气浮，静则神定’。遇敌时，待敌动手后，再伺机出击，即在敌旧力已过，新力未生而击之，常可取胜。
“其二，以柔济刚，借力打力。前辈对‘刚柔’二字比喻为：‘齿以刚折，舌以柔存’，其意深远。简言之，就是不，以硬碰硬，运用‘化劲’，‘四两拨千斤’。以其人之力，还击其人之身，绝非人们常说的‘以柔克刚’之义也。
“其三，以速御迟，乘劲为佳。前辈喻为：‘守如处女，出似脱兔’，做到发力如雷霆，进退如闪电，紧入狂风，叠如骤雨。拳谚有‘手快打手慢’就是这个道理。
“其四，以虚击实，声东击西。前辈对‘虚实’有‘木实易摧，竹实难折’之喻。交手时，有佯攻有真打，有引上而击下，有声东而击西。兵不厌诈就是这个道理。我所授‘十二路弹腿’此乃筑基拳，功力拳，先辈有‘十路弹腿打天下’之说。‘大洪拳’一百零八手，‘小洪拳’三十六手，近身靠打，手手夺人，皆蕴含其理。冀切记之。”师徒三人一直交谈到深夜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夜是那么静，那么黑，只有很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洪川与弘姑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他二人就在这漆黑的深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里走去，虽然很近，却走了很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这夜特别难熬……
牛三教师送走了徒弟，吹灭了书屋里的油灯，来到庭院中。他想认真看看自己家的院落，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是一座多么熟悉的院落啊！现在一切又是那么陌生。可惜，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独自一人伫立在院中，回忆往日的喧哗。他抬头看看天，天是那么暗，那么暗，偶尔只能从云缝中见到几颗忽闪忽闪的星光。周围是那么黑，那么黑，院墙是那么高，那么高。他慢慢穿过庭院，走出大门，放眼看去，到处是一片墨黑，无法寻到一处灯火，甚至连想象中的鬼火粼光也没有。他倚立门前，思绪万千……
这一夜，他没有睡，天色微明时，他唤起了家里的佣人，对他们说：“我们的缘分尽了，我要走了。这些钱，你们一人一份，回去好好过日子吧！”接着他又对一位年岁大点的远房哥哥说：“大哥，你到我家已经多年了，我也知道你老的为人，请你留下，为我守看一下这房子。好歹你就一个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如有缘分，我还能回来，到时再说吧。”说罢，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一人一份分给众人。众人一听，先是吃惊，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纷纷跪下，不愿离开。后来看三爷去意已决，只得流着眼泪，按照三爷的吩咐，不等天亮就各自悄悄地走了。
牛瀚章先生，我们的牛三教师，也乘着天色未明，在夜色中，离开了他的难以割舍的故土，家乡，牛官堡村。从此，他却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有人说，牛三教师这个人有点怪，怪在何处呢？因为他家境殷实且有一幢子承父业在当时乡下算是十分了不得的四合院大宅子。然而他年近天命，却终生未娶。
有人说，他幼年生活太优裕，养成他我行我素的性格。因为他的父亲是合肥东乡，远近闻名的清朝武举。其父能力举千斤，刀枪剑棍样样皆精，马上功夫更是了得。三教师从小就跟随父亲习文练武，在家父的严厉管束下，加之家庭环境特殊，形成了他的特殊性格。
还有人说，牛三教师幼年丧父，对他的打击很大，直接影响他后来的人生之路。不管怎么说，人们最关心的是：三教师走了，不知什么原因走了，而且是在黑夜里走的，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
看官，要问牛瀚章先生幼年丧父的事，咱们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其父在进京殿试时，在最后一项跑马骑射中，他已经是三箭百步穿杨，让四座皆惊，且状元在握了。可是，由于年轻气盛，想在万岁与文武百官面前，再显一手。于是，他将弓反背在背后，想从背后再射一箭。要在平时，可能不在话下，可是在京城的大赛场中，特别是在皇上和文武百官面前，一紧张，一用力，不知何故，竟然使左大臂关节脱臼，而未能完成这一箭。最后导致自己与当年的武状元失之交臂，成为终生遗憾。因此回家以后，终日闷闷不乐，忧郁而死。这件事，对牛三教师的人生是一记沉重打击，可能也是他后来再拜名师习武从军的缘由之一。
不管人们怎么说，怎么想。我们的牛三教师走了，而且从此杳如黄鹤毫无音讯。
几年后，有人说，在山东看到他；有人说，在上海见过他；十几年后也有人说，在广州碰到过他，还有事找他帮过忙；还有人说，在北京遇到过他；甚至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众说纷纭，不一而终。总之，牛三教师，牛瀚章先生的后半生的行踪是个迷，一直到现在仍然是牛官堡武术史上的一大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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