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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王府惨案(1 / 1)

?要说现在洪川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家里,而是弘姑、桃姑与那一般兄弟姐妹们。方先生有许多话始终在他的耳边萦绕,“那是老太太拿他们当枪使,老太太一翻脸,还不是囚的囚,逃的逃,死的死……人家用的是洋枪、洋炮,义和团就凭这大刀长矛能打过人家吗?什么‘铁布衫’、‘金钟罩’、‘刀枪不入’,那个时代过去了。”他总觉得方先生的话是有些道理的,他必须赶紧找到他们,去看看现在的情况。于是他日夜兼程赶赴天津。

在他路过沧州的时候,他还是忘不了当年的“得月楼”,又听袁小姐说“得月楼”已几易其主了,想去看过究竟。于是这天傍晚,赶到“得月楼”门前一看,啊!先前那金字招牌依旧熠熠生辉,就连他换过的那副对联也未动,只是更新艳了,生意还挺红火的。他见了心里一阵高兴,多少往事一齐涌到了他的眼前。刚刚送小莺去了巢州,现在又来到她们当年生活的地方,不免又起“物是人非”之悲凉。

洪川进了店,坐下,点了菜,要了酒,一边喝,一边搜索着他当年走过的足迹。好像“得月楼”小掌柜的“咚咚”脚步声,还依然如故,甚至为三黑、二丫他们抱打不平的那场景,也历历在目。吃了饭,又要了一间楼上的单间住下。然后又各处走走看看,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凝视着楼下花园的桂树,想起那惊心动魄,然而又是改变周小莺命运的一幕,他木然了。

这时一个伙计走了过来:“先生,时候不早了,睡吧!”洪川这才回过神来,随口问道:“小二哥,听说这‘得月楼’都换了几个主人了,是吗?”

“是呀!我就是本地人,原先周老板一家经营得好得很啦,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天一夜盘卖了东西,走了。后来换了一个王老板,现在又被孙老板买下来了。”

正说话间,只听那边有人走过来说:“谁在打听我呀?”

“呵,是这位客官。”洪川借着廊下的灯光,迎了上去,拱手道:“孙老板,冒昧了,不好意思,在下随便问问,因为我当年也在……”

“啊呀,因为你小子,当年也在‘得月楼’干过,还当过小老板,是吧?”

“啊呀,孙大爷!你是孙大爷!”洪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说嘛,你总有一天肯定会来的。”孙大爷一把拉着洪川连喊带叫:“老太婆,老太婆,你看谁来了?”孙大娘出门一看,一见是洪川,一把攥住:“儿子,你真的来了。老头子说,我还不信呢?他说这是你当年寻找三叔时,呆过的地方,还在这当过管事的,你有空一定会来的。”

洪川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呢?就问大爷:“大爷,你怎么想起来买这‘得月楼’呢?”

孙大爷说:“孩子,那年我得了你的银子,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个用法。后来我想起孩子们曾经到这里来找你,说你已经走了,‘得月楼’已卖给别人了。我琢磨着心里总不是味儿,跟老婆子一商量,再把它买回来。一来,不枉当年周老爷待你一场;二来,我想你有空一定会到这里来的,日后想见到你,只有这个办法。另外我给孩子们留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现在很少有孩子去讨饭了,大都叫他们去打工挣钱,真的没有吃,没有住,就到我店里来一律免费。你看干爹没有把你的钱乱花吧?”

洪川拉着两位老人的手,万分感慨地说:“你老人家想得太周到了。告诉你们,大丫、二丫和三黑他们都参加了义和团,现在都去天津打洋鬼子去了。我这是去天津路过这里的,就想到来这里看看。”

“噢,你小子见到他们啦?”

“见到了,他们现在可神气呢!”

“有出息就好,有出息就好!我说嘛,你一定会来。不想这主意,咱们怎么能见面呀!”接下来孙大娘又问长,又问短的,一直到深夜才睡。

第二天,洪川告别大爷、大娘,日夜兼程赶赴天津。一到天津,他有些茫然,到哪儿去找呢?他觉得过去想得有些幼稚。他开始关心报纸了,想从那找到一些线索。于是买了几份报纸,一看才知道,大批八国联军已攻陷大沽炮台,天津已陷落。义和团黄连圣母林黑儿被杀,清将聂士成盘肠大战直到流进最后一滴血。虽然义和团在张德成,曹福田等将领的率领下,用火牛阵破了敌人的地雷阵取得了重大胜利,但终究寡不敌众。现在八国联军正由天津进犯北京,大批义和团在清军的配合下,正沿途狙击敌人。

洪川马上预感到形势不妙。去各处街上一看,到处都是洋人,异种。黄头发的,大鼻子的,蓝眼睛的,白皮肤的,他也弄不清是哪国人。只见他们公开抢劫,屠杀无辜,**妇女。他亲见有数十个义和团团丁打扮的士兵,被绑缚到一处街头,那洋人举起手中武器,一阵乱响,就都纷纷倒下了。他心中一阵胆颤心寒,他不由得又想起下山时师父说的话,想起方先生说的话,“这洋人的洋枪太厉害了”,弘姑她们怎么能打得过他们呢,这不是羊与狼的搏斗吗?越想,越是着急,越着急就越是为她们担心。看来一时他无法打听到弘姑他们的确切消息。方先生的话不由得又在耳边回荡,“什么铁布衫、金钟罩,什么刀枪不入,那个时代过去了。”现在他亲身体会到了,就像自己这样的上乘功夫面对这般洋枪洋炮又有什么用呢。何况——,想到这,他更担心弘姑她们的安危了。看来天津沦陷,洋人肆虐,他们无法立脚、存身。于是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北京。

一到北京,听到的消息更是可怕。北京已经被八国联军占领了,慈禧太后带着光绪和一般亲信大臣已仓皇逃跑了。并且听说,他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了义和团身上,并下令清军,“铲除义和团”,正如方先生所说,老太太翻脸了。

月黑风高夜,放火杀人天。在慈禧发出“非痛加铲除”懿旨后,北京城更乱了。随处可见清军与八国联军,联军和义和团,清军和义和团相互交战的情景。洪川当时已顾不得这些了,他到处寻找弘姑、桃姑一群人,可这么大的一个北京城,这么多的义军士兵到哪里去寻呀!

洪川在津、京两地一找就是数十天,杳无音讯,心里很是着急。

一天,他打听到一则消息,说义和团的将领们要在庄亲王府设坛祭拜。他想弘姑他们可能会去的,于是四处打听庄亲王府的府第下落,好不容易终于打听到庄亲王府的府第,待他连夜赶到那里的时候,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庄王府外早已被清军与联军围困得水泄不通,而府内却是火光冲天。他上得高屋一看,一片火海中,人头攒动,叫骂声,呼喊声,嚎哭声,惊天动地。义和团的将领和士兵们数千人全部被困在府内。洪川一见,知道不好,这是一场阴谋、陷阱。他飞身来到近处,顺着院内高墙,四周察看寻找。总想着会有一线希望,找到弘姑、桃姑他们。

大火越烧越猛,风借火势,火乘风威。火光中只见人们到处乱窜,四处逃生,哪里能看清谁是谁呢?正在焦急之时,突然眼前一条黑影从身边一闪而去,洪川一紧身追上几步,一把抓住,借着火光一看,原来正是桃姑。桃姑一见洪川就放声大哭起来:“师兄,不好了!师姐与众位姐妹都在里面。我本来和师姐在一起,打算越墙逃走,没想到中途师姐突然挣脱我的手,冲到火里去,并大喊着大丫、二丫的名字,待我折回身再去寻她时,就再也找不着她了。那时火越烧越大,人声鼎沸。人们四处奔走,后来我才知道王府所有的门都上了锁,我们是无法逃出来的。我又在各处找了很久,看到人们个个焦头烂额,大部分都烧死了。无可奈何我这才只身逃了出来。”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洪川紧紧抓住桃姑的手,像是生怕她又会逃了一样。两人站在一处高屋顶上,看着大院内烧焦了的花草树木,亭台轩榭。洪川心里想:这些残无人性的东西,看来他们要一网打尽了。正在两人望着熊熊大火悲痛欲绝时,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发出怪样的叫声,呼啸从他俩头顶飞过。洪川与桃姑赶紧猫下身子,桃姑哭着说:“师兄,有人发现我们了,赶紧走吧!”洪川与桃姑在屋上又趴了许久,见周围仍有洋人在府内外到处搜寻,喊杀声连成一片。

洪川看着一片火海的王府大院,他的心碎了。弘姑与众姐妹一定是凶多吉少,这时又是一阵枪声大作,他只得携着桃姑含泪忍悲离开了庄王府。凭着轻功,顺着高墙大屋一路向城外逃去,沿途亲见许多洋人挥着各国的旗号,一面高喊不许放走一个义和团,一面三五成群,身挎洋枪,手挥利刃在街巷内挨户踹门而入,逐家搜查,抢劫。卧房、密室无处不到;翻箱倒柜,无处不搜。金银、钟表、书画古董、细软、首饰凡值钱之物,均洗劫一空。稍有拦阻,即被戕害。更有甚者,手持火把焚烧民房,随意枪杀平民百姓,追逐**民女。手段毒辣,目不忍睹;行为残忍,犹如禽兽。有时看到一队队义军士兵,手握大刀长矛与之搏斗,高喊口号。可是洋人的子弹太厉害了,一阵响声,就纷纷倒下了,碰着的就伤,打着的就亡。

洪川与桃姑二人来到城外,找得一个偏僻的去处,暂时住下。白日不敢外出,只有在夜晚,二人才敢出门,凭借着屋上功夫居高临下,在北京城各处寻找,总心存侥幸想打听到弘姑与众兄弟姐妹的一点下落。一连数月,均杳无音讯。洪川心中忧伤至极,整日里闷闷不乐。尽管桃姑娘常常安慰他,不用着急慢慢地寻找。但是洪川已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我的弘姑,她可能……

洪川常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想到弘姑,想到大丫、二丫、三黑、黑蛋,他心里难受极了。他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他痛恨自己把“反清灭洋”看得太简单了。导致弘姑与众兄弟姐妹们白白丢了性命,他想了许多,许多……

他虽然与桃姑凭借自己的功夫和暗器,在黑夜里也打死打伤无数洋人,也救了许多无辜者的性命。这杯水车薪的行动与大局无论如何也是无济于事的。洪川此时真的有些绝望了。

几天后,北京城全完了。几乎变成了一座火城,火光中还不时地听到一阵阵滥杀无辜的洋枪洋炮的声音。京城内尸横遍地,在特许军队可以公开抢劫三日的叫嚣声中,皇宫、官衙、王府、外加商店、钱庄、民户皆被洗劫一空。逃难的人群拖儿带女,哭声震天,惨绝人寰。北京——这座自元明以来又被大清帝国统治了二百多年的古城,在洋人的枪炮声中,典章文物,国宝奇珍扫地殆尽。当年十月四日《清议报》载,“据一个日本军人所述‘战后,往日巍然耸立的屋宇楼阁几乎全被联军劈击毙弃,再也看不到数百年的庄严、美观……居民四散逃命,兄弟妻子离散,一片凄凉惨淡。财物则任人掠夺,妇女则任人凌辱。八国联军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抢夺,民宦豪富之家无一幸免。到处是焦土、废墟。’”

悲哉,我中华!痛哉,我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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