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任文接起电话。自从到南浦，两位研究员就把莫青在手机里备注的名字从“老板”改成了“老哥”，这样有突然的来电被周围人看到也会以为是家人而不必竖起耳朵。
“方便吗？”莫青轻声问。
“跟程伟在大院里溜圈儿。急事？”
莫青：“刘洋现在在做什么？”
“额，他自己在办公室吃饭，应该快吃完了。”任文看了眼楼上。
“他手表上的传感器被关了，你没收到报警？”莫青的声音透出不容辩解的严厉。任文紧张起来：“那个，我，我现在就去看。”
“别去了，后台启动恢复了，数据没有丢。”莫青语气缓和了些。
任文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缓了下来。
莫青接着讲：“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提醒你们：“不要过分依赖那些摄像头、传感器，你们要留只眼睛在他那里。明天会有市公司后勤部的来，把刘洋和你们办公室之间的墙拆掉一半，换成磨砂玻璃。”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另外，周末你们回南浦一趟，撤走所有监控他的摄像头。”
周末，程伟借口帮老板拿文件，顺利“潜入”刘洋办公室，但摄像头并没有完全撤走，他偷偷留了一只。这只摄像头藏在正对沙发的扣顶灯边缘不易觉察的拼缝里，瞒着莫青。
接下来，两个研究员得闲的时候就通过这只“眼”偷窥刘洋的手机。也不能说是偷窥，刘洋的电话、微信消息实在是太多了，让人很不放心——就他办差这水平，指不定会在哪里挖个坑埋个雷呢。
毕竟是南浦一间国企的老大，刘洋每天都要接上无数个电话，有客户的、区政府要员的，也有悄悄打报告的下属们的。他总是讲：“哦哦哦，好的，好的”，并不追问，也不提供什么意见。最初的那段时间，根据成年人世界不言自明的游戏规则，对方认为他算是应承下来，等来等去没有下文，难免过两天又打过来追问，刘洋又回答“好的好的。”如此往复循环几次，电话竟然越来越少了，就连那些试图越级打小报告的人都收敛了许多。
微信里则是另外一番场面。
刘洋经常忽略各个工作群里快速迭代的消息，对于通常是要他点头批示的，人家等急了就会打电话给任文：“文姐，提醒下老板看看……”这让任文不胜其烦，于是任文提醒他的时候，顺便就会翻看他还漏了那些情况，逐一指给他：这些知道就可以、那些要同意或者不同意。
实际上，真正需要刘洋肯定或者否决的请示几乎完全没有，因为所有信息在到达他之前，所有的副总都已经过滤了，或者副总在群里指手画脚，刘洋跟着最终的已经附和即可。
真正有麻烦的，是打小报告的人——任文也没办法判断事情的实情，如果看起来没那么私密，任文会建议刘洋敲几个字：汇报给X总就行。如果不方便给副总知道，任文则建议这个人找时间来跟刘洋当面汇报，这个时候往往打小报告的人就怂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很快，坊间传闻又多了一条：刘洋真有城府！
谁都不知道的是任文拿着刘洋的手机检查时，大多数的私人信息会被她直接划过删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刘洋的意见听了也白听。”有一次删的太多了，被刘洋逮了个正着：“诶，我刚刚看了一半，你删了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你删了干吗？！”任文看起来很冤枉：“这种人只会捣乱，再看到你也不要回复他。”刘洋生气了那么一分钟，很快就忘了，逛起了其他APP，他的注意力总是很难维持，不断地在被新的东西吸引。
领导记性不好，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冲突，工作场合更是在所难免，刘洋这种大而化之的风格，反而让南浦分公司呈现出一种无比和谐轻松的文化氛围，似乎越来越风清气正了，看上去每个人的幸福感似乎都提高了。
对刘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他的意识不定时会出现大片“空白”，其实意识还在，只是躯体暂时表达不了，就是莫青所说的意识与躯体产生了断裂，意识短暂地陷入“无尽”之中。这种情况就类似于开车的时候跟人聊天或者听广播，你会下意识地减速、超车、在红灯亮起的时候靠肌肉记忆驻车……实际上意识对这种“自觉”的驾驶动作并无感知，意识躲进了深层，这是躯体在凭借记忆和条件反射自由支配。
在开长会的时候，刘洋的“跑神儿”就会频繁出现，变现眼神空洞、面无表情。通常，一个领导在开会的时候面无表情非常正常的，但同时眼神又空洞，就显得很奇怪。这个时候任文就要走过去，借扣添茶、送资料等悄悄碰碰刘洋，摇晃下椅子或者干脆在耳边说句话，刘洋会立刻回过神儿来。不过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任文出面，刘洋有抽烟的习惯，通常每二十分钟都要掏出一根烟来，开会的时候好点，也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要起来一次，到走廊抽烟，每当这个时候，定制的烟丝里隐藏着的某种物质就短暂地发挥效用，在几秒内触发他的意识回归躯体。
实验室预判了这个情况将会维持一段时间，“将来在社会连接到达一定强度时，他的意识构建会有质的突破，届时脑电波成像仪上这种大片空白将被密集的曲线代替，如平常人一样”。但这个质的飞跃点在什么时间，会是什么事情触发的，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意识与躯体交互的巩固需要外界环境的不断刺激。任文接到命令：“给他安排事情，不能让他闲着，且要逐步增加难度。”
“管理企业有什么难度？我看这几个月根本就不需要这个一把手。”任文叹气，她尽量多的安排各个业务部门的人带着副总定期来汇报工作、安排刘洋到各办公室检查工作，教会他看数据报表。
“还能怎么办？”任文两手一摊。
程伟这个时候脑瓜子转的够快：“对了！他可不仅要搞管理，还有对外交流呢——给他安排客户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