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下个二细。”
一个二十岁出头,身材高大,肤色略显黝黑的小伙,隔着沸腾的大铁锅,狠狠咽下口水喊道。
一看就是典型的西北汉子。
“呦,小罗回来了啊,”敦实的舀汤伙计笑呵呵的接过票:“还是小碗二细面大些,辣子多多汤多多,蒜苗多抓一把呗。”
随手抽出筷子,年轻人俩眼珠瞪的滚圆,恨不得沿着铁锅边儿掉进去。
“那可不,省城的牛肉面光是个名气大,价钱死贵,面还少,哪儿有咱家好吃。”
一挫一拉,雪白的面团连抻数次入锅。
大块牛头骨、腿骨、整鸡,佐以各种香料,猛火熬煮一夜的汤头清如镜面。
撒上新鲜翠绿的蒜苗。
浇上红油鲜亮的辣椒油。
端着浓香四溢的面,年轻人熟门熟路的蹲在面馆门口的台阶上,旁若无人的大口吞咽了起来。
不禁引来路人侧目,这年头很少有人蹲门口吃了。
不过,看这小子的吃相。
真香!
三两下喋完雪白筋道的面条。
一抬手,咕嘟咕嘟喝完清亮醇厚的牛骨汤底,惬意的打上个饱嗝儿。
年轻人名叫罗森,今年刚从警校毕业,赶上了每年一次的“史上最难毕业季”,暂时没找上工作的他,打算先回老家,找机会看能不能考个编制。
倒也不是对进编制这事儿有什么执念,他大学的专业是侦查学,就业面很窄,基本上只能从事与警察相关的职业,有同学笑称:“咱一毕业,要不上岸吃皇粮,要不下海当牛郎。”
当然,就业面窄也有窄的好处,那就是不愁就业,可以参加只有他们能报名的校内公安联考。
基本上,只要能正常毕业的,就能进入各级公安机关,或者边防、缉私等部门。
成绩好的,优先挑好地方的好岗位。
成绩差的,只要不嫌地处偏远或者待遇差,总能有个容声之所。
也不排除极个别家大业大的,不在乎工作,一出校门就进入家族企业,享受着没有烦恼的枯燥生活。
而罗森,却因为一个“意外”,无奈错过了面试,成了班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灵活就业”人员。
自打上大学,就没回过几次家的罗森眼下也是没有办法,高考前夕爷爷走失,家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平时在学校好歹有宿舍住,放假还能打打工赚生活费,一毕业租房成本太高,只能回家再做打算。
吃完面,拎着碗,走到灌满免费枣茶的大铁桶旁,掏出一个超大号保温杯就开始咣咣往里倒,回头朝着在门口收票的老板憨笑道:“田叔,这枣茶的色儿可越来越淡了啊。”
“你小子爱喝不喝,”面馆老板四平稳的坐在门口,眼皮都不抬,深深咂了一口旱烟:“毕业了是不,工作有着落没?”
“还没呢,叔,这两年见过我爷爷没?”罗森问道。
老板叹了一口气,倒扣烟锅子往鞋底一磕:“你娃也再别有这念想了,把自己收拾着过好吧。”
说着,一脸不耐烦的丢给罗森一个袋子:“这肉有些时间了,最近没生意,卖不动,扔了可惜,带回去吃。”
“好嘞田叔,等我混好了天天给你买大中华抽!”
罗森接过肉,摸了摸脑袋笑呵呵的道谢。
田老板笑骂道:“行了,滚吧,吹的慢些,我才不爱抽那玩意儿,劲儿太小。”
走到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巷子里,罗森家老宅就在巷子最深处。
整条巷子算是个城中村,隔壁就是市一中。
周边县区有孩子争气,考进一中的,家长为了陪读,大都会选择在这里租房,方便伺候孩子的饮食起居。
街坊邻居们瞅准这一点,挨家挨户往房顶上加盖了一层又一层。
谁管它违规不违规,反正都是自建房。
白天执法队堵就摸黑干,父子姑舅齐上阵,摞起一层那就是一层的租子,这钱不比打工来的快。
远远看去,像是一块块水泥砌成的千层蛋糕,点缀着一团团乌漆嘛黑的电线。
罗森看着略显陌生的巷子,边走边回忆着它们原来的样子。
弯弯绕绕的走到门口,掏出钥匙的罗森一愣。
锁怎么换了?
随即,一阵惊喜涌上心头。
难道是爷爷回来了?
怕里面的人听不见,罗森兴奋的抡着蒲扇大的巴掌拍门。
砰砰砰…
“爷爷,开门,我,森娃!”
门内静悄悄一片,没有丝毫反应。
反倒是隔壁郑婶家的门像是开了一下,但又马上关上。
罗森疑惑,不应该啊,自己虽然很久没回来,可手机一直是通的,都留给周围邻居了,爷爷要是回了家,总会有人知会他一声吧?
带着不解,罗森扭头去敲郑婶家的门:“郑婶,我刚听见你门响了,我爷爷回家了吗?”
良久,门半着开了一条缝,郑婶在门后表情不自然道:“哎呀,我当是谁呢,森娃回来了啊,这个子长的,婶都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