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少年郎（上）
质典阁内
已经许久没有生意上门了，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玩着手里的参空镜，想着这次业绩不达标，五原那个铁公鸡得扣我工资了。
突然背后传来一句：“哦？我是铁公鸡？”吓得我一个激灵，怒声而出：“你是鬼吗？走路一点声都没有！”五原走到桌子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问到：“你上班就这个样子？客人来了看到你这样都不想做生意了。”我撇撇嘴，嘟囔着：“哪有客人？冷宫都比这里热闹吧，你不也是坐没坐相”。五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干咳两声，正襟危坐起来。“我可是质典阁的阁主，你的顶头上司兼你的老板，注意你的态度。”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起来，一位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映入眼帘，我不由得看呆了。
这少年先开了口，单刀直入：“这里是质典阁？我想回到过去可以吗？”
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连连答道：“可以可以，公子想做什么都可以，请问公子贵庚，可有婚配啊？”五原咳嗽两声道：“咳咳，工作工作！”
此少年明媚一笑，如春风拂面，他解下自己的佩剑道：“不过我没什么珍稀之物，这把佩剑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不知可否拿来典当？”我连忙接住佩剑，说：“可以可以，当然.....”话还未说完，五原朝着我头上便是一掌，他拿过佩剑看了看说：“这不过是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抱歉，这笔生意我们不做。”少年听完这句话，眼中的光顿时黯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样啊，那是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吗.....”说罢便起身离开，我一个箭步挡住了他，说：“少侠别急，他不做你的生意，我做！”五原气急了，朝我吼道：“池鸢，这单生意你敢做，亏的本就从你工资里扣！”我心一横，舍不得工资套不着帅哥，“这单生意我做定了！”
我叫顾申，出生在赵燕两国交界地带的顾家庄。在我很小时候，顾家庄由于地理位极佳，往来商贾都会在此处歇脚，所以顾家庄以前还算得上繁华。后来赵燕两国交战，顾家庄便变成兵家争夺之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每日醒来，都会发现庄里的人越发稀少，不少人自顾自的逃荒，也有不少人被燕国的乱箭射死。
战事日益吃紧，赵国本就是一个小国，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差燕国许多。前方是强国的火力压制，后方是无法及时补充的粮草，赵国将士士气不振，很是颓废。
顾家庄的谷子有时还未成熟便被军队割了去，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缺少粮食而饿死。而我因从小就喜欢去山中玩耍，依靠着对山里地形的熟悉，每日去山上采摘一些野果野菜过活。
一日，我刚准备去山上觅食，便看到有一个比我略大些的少年倒在地上，手还在颤抖着，我看了看，是个生面孔，大概是隔壁村子逃过来的。我将他拖到阴凉处，喂给他几口水，他干巴泛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于是我便又喂了他几口水。待他稍微缓过来，迷蒙蒙睁开眼睛，我才放下心来。
我每日按时去山上摘野果，采露珠，带回来与他一同吃，他渐渐的有了一些精神。我用衣衫擦去他脸上的泥垢，这才看得清他真实的样子，浓浓的眉毛，眉骨也生的极高，黑皮肤，厚嘴唇。
大概过了一个月，他终于好的差不多了，他说他叫墨南，是从隔壁庄子上逃?出来的，他父母原是隔壁庄的佃户，由于两国交战，赋税加重，原本吃不起饭的佃户更加吃不饱，他父母实在不忍心孩子挨饿，便私自藏了一些谷子，不料被发现，竟被活活打死。
我听罢，说到：“我自小便是孤儿，幸得顾家庄的村民们照顾，给我容身之所，不过现在打仗，大家死的死，?跑的跑?，也没几个人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人便是兄弟了，从此就要齐心协力、同生共死！”
从未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头，我以后在这世间便不是孤身一人，了无依靠了。
???赵国?愈发?势弱?，?眼看着?顾家庄就要被?敌军?占领?，?山上偶尔?也埋伏?这着燕国?士兵?，?我跟?墨南?决定?离开这里?，?去外面?谋一条生路?。?离开那天?，?我看着?这?破败不堪?的?庄子?，?不禁?一阵酸楚?，?这是?我?十年?一直?生活?的?庄子?，?却因为?战争?，?变成了?如此?模样?。?墨南?安慰?我?：?“总有一天?，?赵国?胜利了?，?我们?会?回来?的?！”?
?????逃亡?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一路?向?南?走?，饿了?就?吃?草皮?，?渴了?就?喝?河水?。?墨南?有时候?会去?临近?的?村里?偷?一些?馒头?，?他?手脚麻利?，?且?胆子大?，?每次?偷的?食物?都能让我们?高兴?好几天?。?
????很快?，?再?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了?江?都?城?。?江都城?是?赵国?中北地区?最大?的?城池?，?里面有?无数?的?达官贵人?及?名流?商贾?，?我跟?墨南?决定?在?此处?谋份差事?。
????天色渐晚?，?我们?决定?在?山脚下?歇息?，?明日?再?启程?翻山?。?山脚下?有?一户人家?，?处在?竹林中?，?依稀?能?看得到?升起来的?袅袅炊烟?。?空气中?混着?竹子?的?清香?和?米饭?的?香味?。?我咽了咽口水?，?墨南?看着我?问道?：?想吃?？?我点点头?，?“那你在此处?等我?，?别乱跑?”?说罢，?他便?朝?林中?跑去?。?半晌?，?他回来?，?手里?端着?一碗米饭?，?还有?菜?还有?几块?肉?，?我?饿急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是我?这些年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了?。?吃完?，?墨南?告诉我?这碗饭?是?林中?的阿婆?给?的?，原来?墨南?刚进去?，?便被?阿婆?发现?，?阿婆?却并未斥责?他?，?反而?装了?满满的?一碗饭?，?让他?吃完?再走?。?我?讶?然，尽管是这样的世道，还是会有善意、有慈悲。?墨南?领着我?，?去了?那户人家?，?我们?跪在?门口?，?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阿婆?见罢?，?赶忙?扶起我们?，浑浊的老眼满含泪光：“?你们?这?年纪?与我?小儿子?相差无几?，?他前些年??征兵?上了战场?，?音信全无?，?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说罢?便?抹起眼泪?来?。?
?????入夜，??墨南?在我?身旁?翻来覆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坐起身来?，?问他?怎么了?，?他也?坐起身来?，?说?：“?阿?申?，?我原想?我们?去?江都城?找?一份?苦力工?做了?，?攒点钱?，?以后?不打仗了?回?顾家庄?做点小生意?。?可是?仗?什么?时候?才会?打完?呢?？??还会有?多少人?死掉?呢?？还会有多少人吃不起饭?呢?？还会有多少...像阿婆一样的人呢？”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若我有一日?得?权势?，?我必定?护?百姓?平安?，?让他们?有饭有肉?！不需生离！”???我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们?只是?两个?穷小子?，?连活下来?都成问题?，?这些事?就?交给?权贵们?考虑?吧?。”?他?沉默?，?柔柔?的?月光?从?树缝?中?落下?，?洒在?他的?脸上?，?我看见到他?不甘的?眼神??。
一夜无眠?。?
晨起?，?我们?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江都城?，幸好?在?落日?之前?赶到?。?
天色?渐渐?暗了，?各家?的?店铺都?挂起来了?灯笼?，?明晃晃?如同?白日?，?街道?两旁?支起了?各种各样的?摊子?，?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小孩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河上?的?船只?也?起开了?，?有?身穿?华服?的?乐师?，?有?妖娆艳丽?的?舞娘?，?有?举杯邀月?的?文客。?我跟?墨南?呆?在?原地?，原来赵国?竟有?如此?富贵之地?，??仿佛?是到了?仙境?。?
????我们?寻得?一?桥洞?住下?，?幻想着?能在?这座?富贵城?里?能有个?栖身之所?。?次日?醒来?，?我们?遍?求?工作?不得?，?只能?去?码头?当?脚夫?。这?乔?老大?是个?奸商?，?见我们?脸生?，?也非?本地?口音?，?便?克扣?我们?工钱?，?墨南?十分不悦?，?数次差点?与?乔老大?起了?冲突?。?一日，?乔老大?说我?手脚太慢?，?定要?扣我?两个铜板?，?墨南?气不过?，?便?将?背上?的?货物?尽数?扔进?水里?，?引得?漕帮?将我们?俩?打的?鼻青脸肿?，最终?一分?钱?都没有?拿到?，?乔老大?不屑?的?往?墨南?脸上?啐了一口?：“?小子?，?你这种杂碎?，?在江都城?死了?都没人管?，?还想跟我斗?，?呸?！”?
此后?几日?，?墨南?都在?桥洞?下?躺着?，?默不作声?，?也不?喝水?，?也不进食?，?就?一直?躺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桥洞?顶上?。?我知道他?受伤了?，?不是?肉体上?的?伤，?他虽?出生?在?佃户?家?，?但是?心气极高?，?自觉?总有?一日?会?飞黄腾达?，?乔老大?那?一?啐?，?击溃了?他的?自尊?。?
次日我去?酒楼里?捡了一些?客人?剩下?的?吃食?，跑回?桥洞?，?想着?他?这些天?都不吃不喝?定然饿了?，?可谁知?，?我回到?桥洞下?，?他却不在?。?过了许久?他都?未归?，?我?有些害怕?，害怕他抛下我?一走了之?，?又或者?他?受挫?便?一了百了?。?天色?越来越暗?，?狂风?卷着?黑云?，?天空传来?阵阵轰鸣?，?不一会?便?下起雨?来?。?他从?雨中奔来?，?开心?地?抱着我说?：“?顾申?，?我们?有?出路?了?！?！?！”我永远记得那时，夜极黑，他的眼却亮如星子。
????原来?他?说的?出路?便是?入伍为?兵?。?此时?战事越演越烈?，?前方?兵力?不足?，?后方?正?大力征兵?。他带着我去?征兵处?报了名?，?他告诉我?，?他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我?再也?不用受苦?。?我摇摇头?：?墨南?，你只需记得?，?你当初在?竹林?说的话?。
?????我们?入伍出征?，?又回到了?顾家庄?附近?。?墨南?果真?有?天赋?，?一日?敌军偷袭?，?他凭借?敏锐?的?直觉?以及?对?顾家庄?附近?地形?的?熟悉?，?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中郎将十分?惜才?，?听闻此事?，?便?提拔?他做?兵长?。墨南像?不要命?了?一般?，?疯狂厮杀?，甚至带?小队?偷袭?敌方?军营?，?取下?敌军???骑都尉首级?。?接二连三?的?几场?战事?都?取得了?胜利?，他的?事迹??传到了?骠骑将军?耳中?，他被?提拔成了?校尉?。我为他?感到?高兴?，?真如他?所愿?，?他?出人头地?了?。?
??????这场战事?又?持续了?一年?，?最终?，?赵燕?两国?和亲?，?缔结盟约?。?
??????赵王?龙颜大悦?，?论功行赏?，?奖励?军中将士?。?由于?墨南?多次立功?，?在军中?又?颇得人心?，?赵王?亲封?其?为平北?将军?，驻守赵国北境。
????平北?将军府?内?，??宴饮??庆祝，?觥筹交错。我身上?并无官职?，?也不擅交际?，?早早?便?找借口?先行离开?。?我在?平北将军府?逛了一圈，?我最喜?的是?院子里?有?一处?竹林?，?月色一如当初，?但?我跟?墨南?的?处境?与?那时?大不相同??，他拼命?战斗?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我很满足?。?
??????深夜?，?宴席?才?散去?。?墨南?喝的?大醉?，?我叫小厮?去?弄碗醒酒汤?来?。?墨南?不省人事?，?嘴里嘟哝着?：“?阿申?，?终于?……?终于?不会有人?再?看不起?我们?了?……?我们?……?做到?了?”，?我没有说话，?给他?擦了擦?脸?，他接着说?：“?我?还要?继续?……?继续?往上爬，?我还要?……?往上爬?……?”，?说罢?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