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皮被拘，其母亲猝死的消息在大兴街传得沸沸扬扬！大兴街从来不乏新闻，也不缺少制造新闻的人才，可是纵观这么多年，阿皮家这件事情还得算上是头条——悲催版的头条！婚事在即，家破人亡呀。那些接到请帖准备赴宴参加阿皮婚礼的人们又不得不在封好的红包里加了一块的零钱，红事与白事之间的差别竟是如此的细微，对于那些没有干系的人来说仅仅是一块钱的差距。一块钱现如今能干什么呢？一块钱若掉在地上，不小心粘到了口水呀、烂泥呀、狗屎呀之类的东西，很多人嫌脏都懒得去捡！
大兴街的贳器店老板祝三头瞄准了阿皮妈这单生意，在阿皮大舅匆忙经过店门口时，主动上前宽慰对方，并且表现出了比群众演员更真切的悲伤。
李秃子看见了，朝地上用力地吐了口唾沫，骂道：“现世哟，阿皮妈生前每天要经过他店门口三五回，也不见他上前打一声招呼，如今人死了，他倒来了热情，这生意做得真他妈的让人恶心！他可能是属秃鹫的吧？”
来杂货店买酱油的葛老太附议道：“他这生意做得倒是还长了一样本事——他若是盯上哪个了，那人准活不了太久了！我那老头子走前，有一回打他门前过，我就发现他看老头子的眼神有些不对。打那以后，我都是绕着他走的，再也没敢正眼瞧过他！”
“你不瞧他，他偷瞧你呀！”李秃子怪腔怪调地道。
“要死谁躲得过，皇帝老儿没到我们这个年纪死了的历史上多了去了！那秦始皇灭六国，修长城，功业了得，巴巴地求长生不老药不也还差一年到天命就死了吗？不过是看着祝三头那跟藏了幽灵似的眼神让人心里发瘆！”
“呵呵，你这下说是命数了呀！当时你怎么就怪人家芳芳了呢？”李秃子在这里为芳芳平反。
“你就别说我了！要不是你老婆那桶粪，人家芳芳也不至于离开！缺不缺德呀！”葛老太一把抓过对方递过来的零钱，白了李秃子一眼，扭身便走。李秃子自讨没趣，自嘲地笑了笑。
阿皮在拘留所里得知母亲过世的消息时，显得十分平静，他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侧身躺下，眼睛盯着墙上从气窗射入的一截日光发愣。
新进来一个黑壮汉，铺位跟阿皮的挨着。那人一脸狂妄，眼神粗狂，一望便知是这类场所的常客。在和其他的“拘”友热情寒暄后，他注意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阿皮以及对方那空茫的眼神。
“兄弟，不会是在忏悔吧？外头多得是比你罪孽深重的还在花天酒地嘞，你犯得着跟死了妈似的吗？”黑汉用脚蹬了蹬阿皮的床，床板咯吱作响，见对方毫无反应，遂上前一屁股坐在了阿皮的床沿，嗤地一笑，道，“细皮嫩肉的，看来还是个雏儿，第一次进来吧？跟哥哥我说说犯什么事了？”那黑汉说着又在阿皮身上拍了一把。
“给我滚！”阿皮声音很轻，像似自言自语，眼神依然钉在墙壁上。
“什么？大点声，哥听不清！”黑汉用手指掏着耳朵眼，又用膝盖撞了撞阿皮的胳臂。
“给——我——滚！”阿皮这回答得清楚，并抬眼挑衅地瞅着对方。
那黑汉手指停在耳眼里，不可置信地瞪着阿皮，突然怒吼一声“你要死呀！”一把揪起阿皮，另一只手便跟雨点一样砸了下去……
管教赶来的时候，阿皮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淌着血，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只是一双眼还死不瞑目地瞪着空气。然而就在门闩卡嗒抽开的那一瞬间，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嗅见了一丝血醒味，他突然一跃而起，冲了过去，那两管教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七手八脚地将他制服并摁在地上，阿皮困兽犹斗般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吼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因为阿皮的情况特殊，所以拘留所对他那次疯狂而盲目的“越狱”行为并没有深究。阿皮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后，他所有的念头就只有一个——如何能尽快地出去！他不能让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走得如此凄凉，他要尽最后的孝道呀！在拘留所工作人员的提点下，阿皮请求了法律援助。
律师在听完了阿皮的陈述后，用他那种职业性的礼貌而冷淡的语气总结道：“开设赌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像你这种情况在现今的社会其实很普遍，开个麻将馆，弄几台游戏机，再摆两张桌球台子，其实据调查确实有一个叫棍子的人与你合伙经营，甚至麻将馆的工作人员的指派、管理和分成都是由他负责的吧？”
阿皮点点头，他似乎看见了希望。
然而那律师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眼镜架后，话峰一转，道：“然而现在找不到这个人，而你们在工商局办的茶楼的执照上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我可以找到他，他是我兄弟，我能让他站出来说实话，你们让我打个电话吧！”阿皮抢白到，然而对方嘴角掠过的那一丝笑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其实……这么跟你说吧，刚才说的那些都不重要，你们开的那个茶楼，其实跟本也就算不上是什么赌场！但问题是现在一个叫老扁的人——你知道的——因为在你们那里赌钱而跳楼自杀了，而且据说金额很大！他老婆还是冶炼厂的一个中层干部，现在闹得很凶！”
“也没有证据说老扁的钱全都是在茶楼里输的呀！像他那种赌棍——”
律师摆摆手，抢白道：“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关键的是你若能让老扁的老婆不闹，事情到不了法院，你的事情就不大，派出所就能把这个案子压下，你顶多交点罚款，被拘留几天就没事了！”
“那怎么才能让他老婆不闹呢……”阿皮怔怔地望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