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皮被拘，外面最着急的人是他大舅！大舅从小把阿皮当儿子一样看待，如今妹妹走了，阿皮成了一个孤儿，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人了，所以他决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一定要把阿皮从拘留所里头弄出来！想着外甥有可能判刑，他简直比在油祸里受煎熬还难受。他搜索着自己的人际关系，在通讯录上发现自己以前教的一个叫王强的学生现在在城西公安分局宣传科里供职，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了过去。
那学生在自己单独的办公室里礼貌有余、热情不足地接待了这位退休教师。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年不见的老师来访，其中原由显而易见。简短的寒暄过后，大舅直奔主题。
“不瞒您说，您所说的这个案子我也略有所闻。当事人真的是您的亲外甥吗？”王警官字斟句酌，脸上透着职业性的机警，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自己从前敬佩的老师，但各自的角色早已变换了。
“是的，是的，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腆着这张老脸来找你呀！”大舅一生为自己的事情从未求过人，这样的人面子薄，说着话脸就红了。
“郑老师，您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听您这么说的话，其实您外甥的事情真也上不了纲线，不能按开设赌场罪来量刑的，但是……”
“但是什么？”大舅急不可奈地问。
“但是我听说好像死了一个人是吗？”
“是呀，是他们茶楼的一个常客，赌输了借了不少高利贷，还不起，就跳了楼！可我外甥真没有参与放高利贷也没有逼过他呀！”退休教师慌忙解释道。
“郑老师，您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您说的话我也绝对相信！”王警官略一思索道，“但问题是如果死者的家属不依不饶的话，这事情就变得复杂难办了！这就好比交通肇事一样，如果受害者能够接受调解与赔偿的话，只要肇事者不是蓄意的，相对都会比较好处理，就算是判也不会很重，反之……我不说您也清楚的！”
“那你的意思是——”
“事情总归还得按法律程序来办，但如果能够很好地安抚死者的家属的话，将会对您的外甥非常有利！”
阿皮大舅又做了一些咨询，得到的答复基本都是如此，而与此同时阿皮律师的意见也传达到了他这里。阿皮大舅于是带着凤艳一同去冶炼厂找老扁的老婆。凤艳虽然心里早就想好了无论阿皮是否能够出来，自己都将跟他摊牌——取消婚约！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对阿皮就没有感情，她心里还是把阿皮当哥哥一样看待的，她希望阿皮能平安无事的心甚至与阿皮大舅不相上下，她想着若能为此起到作用的话也将消弱自己毁婚的愧疚感，也算是对死去的姨的一种告慰与补偿！所以凤艳向酒店请了假，住在同事小芸家，随时听候着阿皮大舅的调配。
然而经过一番艰难协商，老扁的老婆、那个冶炼厂的财务工作者竟然开出了一百万的天价！其实老扁夫妻俩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老扁烂赌成性，家几乎被他掏了个空，而且私生活还不检点，曾被他老婆捉奸在床。而这精明的女人之所以在老公坠楼身亡后表现出无比的悲痛，仅仅是为了遮人耳目，并理直气壮地索要赔偿罢了。如今有人上赶着找她谈，她自然是狮子大开口了……
大舅与凤艳回去找阿皮舅妈商议。
“一百万？我看还不如让他在里面蹲个几年算了！哼，一百万，他就是出来也许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数目！”舅妈表情惊骇地抛出她的观点。
“你这是什么鬼逻辑！照你这么说赚不到钱的人就应该去坐牢了吗？坐了牢，阿皮这一辈子就废了！他都三十岁的人了，而且眼看就要结婚了，”大舅说到这瞅了凤艳一眼，凤艳立马垂下头不接对方的目光，“这牢一坐，这辈子不就全废了吗？我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不帮他，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的父母呀！”大舅说着，老泪纵横。
“救，你拿什么救？你有那么多钱吗？你砸锅卖铁也不够这个数呀！”
“我看还是先把给女儿存的那笔钱……”
“你想都别想！”舅妈早料到老公会有这个念头，此时怒目而视，“阿皮是你亲儿子，我们的女儿是捡来的吗？你趁早打消这个注意，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再说那笔钱还不到赔偿的半数！而就算你付足了，事情是什么结果也还不一定呢？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还陪了女儿的幸福！”
“那你说怎么办吧？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唯一的外甥去坐牢吗？”
“那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帮那孤儿寡母的我有说过一句怨言吗？但这次绝对不行！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就算是去卖血都成，我不拦着，也拦不住！但是给女儿准备的那笔钱你一分也休想动！”舅妈说完这句话起身进了里屋，门摔得哐当响。
这个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的退休语文老师，下意识地看向凤艳。这一次，凤艳没有回避，对方悲伤的眼中流露出的深沉而真挚的亲情，令她动容……
静谧的客厅里只剩下阿皮大舅与凤艳两个人，时钟的嘀嗒声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好像在叩问屋里的两个人该怎么办、怎么办？
沉默了好一阵，阿皮大舅郑重地将自己此刻的想法说给了凤艳：如果阿皮出不来，阿皮的母亲、他的妹妹就无法入土为安，而满足死者家属的赔偿要求是唯一能让阿皮出来的办法，只是一百万太多，自己根本就拿不出来，但可以想办法先拿出一部分来表示诚意，再者如果诚心实意地再去跟对方谈谈，磨磨泡泡，或许也还能适当降低一些赔偿的金额，毕竟阿皮并不是造成她老公死亡的真正凶手……
凤艳听得出来，对方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他外甥的媳妇甚至是儿媳妇来看待的，毕竟她和阿皮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话再有不到二十天就要结婚了！凤艳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愧疚感。凤艳完全赞同这位退休教师的单纯想法，并表示自己可以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地再去找死者的家属交谈，感化对方，并告知对方被拘人的母亲也因此事而突然离世，以求搏得对方的同情心。退休教师看着凤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时凤艳的手机响了，她掏出一看，竟是自己的老板孙友财，凤艳觉得这种情形下不方便接听，于是果断地摁掉了。又与阿皮大舅商量了一会，快十一点钟的时候她才告辞离开了。
凤艳来到清冷空荡的夜街上，一辆摩托车打着呼哨飞快地朝她开过来，那一刻时间突然静止，往事涌上心头：阿皮第一次载自己去原味坊，在城市拥堵的车流中游刃有余地穿梭着前行，她还记得当时阿皮衬衫被风吹来的味道；阿皮将她半路撂下，扬长而去，夜色渐渐融于她的泪眼；阿皮将心爱的赖以谋生的摩托车砸毁；两人依偎在夕阳下的河边，初次亲吻的味道……
“喂，犯什么愣呀，你到底要不要车呀？”对方跨坐在还未熄火的摩托车上，有点不耐烦地问。
“这么冷的天，谁坐摩托呀！”凤艳的语气并不友好。
“切，你不坐，有得是人坐！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摆什么谱呀！”摩的狐疑地又看了看凤艳，手加油门，“嗖”地溜进了夜色里，转瞬不见踪影。
凤艳凝望着那摩托车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就在她回过神重新举步继续朝前走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凤艳边走边用手背揩去泪水，这时手机重又响起——还是那个号码。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