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自沉吟不定,却听那大汉说道:
“将军,我看你也是个勇士英雄,我们有罪,将军不肯饶恕也没什么不对,我想与将军按我族中规矩解决此事,可行吗?”
“什么规矩,你且说来听听。”
“我和将军单独斗上一场,如果我输了,请将军杀我,身后族人任凭将军发落,若是我赢了,我一人和将军回去,终身做你的奴隶,再不回白狼山,只求将军放了我的族人,我叫他们立誓,这辈子不来大秦边界抢夺牛羊人口了,将军能答应吗?”
我听他这般说,心中倒也佩服此人是条好汉,他和我比斗不论输赢,都得把自己搭进去,有心不理他,却耐不住自己少年心性,争强好胜的念头立时涌上心头,竟随口答应了,那大汉见我应允,当即转身回阵,双手各拿了一柄弯刀,阔步向我走来,我翻身下马,放下长矛,摘掉头盔,拔出随身长剑迎面而上,身后士卒知道我的武艺手段,也不阻拦,那大汉大吼一声,双手挥刀如风一般向我杀来,我举剑格挡回击,二人杀到了一处!
我的剑法是蒙将军亲传,蒙家剑法招数精妙,威力绝伦,我这十多年来勤加练习,寒暑不断,当真下了苦功,又多曾经历实战磨炼,日常与军中将领较量,罕有敌手,而这胡人大汉只是蛮力过人,刀法招式却平平无奇,是以二人只斗了片刻,便被我看出破绽,一脚踢中小腹,那大汉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我抓住机会纵身向前,再一脚将其踢翻在地,持剑抵住他的前胸,口中说道:
“怎么样,认输吗?”
那胡人脸色苍白,嘴上喃喃说道:
“我认输了,你杀我吧!”
“你就没什么话和你的族人说吗?”我抽剑退身几步。
大汉不语,站起身来朝部众叫道:
“兄弟们,对不住了,我输了,这是老天不要我们活命啊,荤周勇士说到做到,大伙儿放下刀箭,下马受死吧!”
说罢,跪倒在地,再不言语。
众胡人听他说完,并无一人答话,都默默下马,放下了武器,跪伏在地上等候发落,我见他们这样做法,不由得暗自钦佩,这些异族胡人虽说都是野蛮人,却都信守承诺,重义轻生,如果他们现在拼死一搏,纵然不能全部逃走,也或许能拼出一线生机,如今叫我下手杀他们,抓他们,却有些于心不忍,转身看见鱼任已经到了近前,我赶忙上前低声询问:
“三哥,你看这怎么处置?”
“兄弟,三哥是个粗人,叫我打仗杀敌可以,这种事,我能有什么主意?兄弟你自己做主吧,上将军若有责罚,三哥与你一并承担!”
我知道鱼任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听他这样回答,心知他已看透我的心思,便不再多说,转身对那胡人道:
“你起来吧,我不杀你,也不杀你的族人,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回部落去吧,只是你不能回去,你得跟我回上郡复命!”
“将军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那大汉面露喜色,转身朝部众喊道:
“你们听到了吗,这位将军饶恕你们了,你们回部落去吧,别把战死的族人丢在这里,把他们带回去,回去告诉我阿爸,山狡不能回白狼山了,还有,回去告诉阿丽玛,叫她嫁给别人吧!”
说罢转身对我道:
“将军,捆了我吧,我跟你们去。”
“不必了,我相信你不会逃跑的。”
“那好,将军,让我的族人走吧。”
我当即下令兵士闪开道路,放那些胡人走,却见胡人们并不退去,多数去寻找死亡同伴的尸体,几个衣装齐整些的聚集在一起,叽里咕噜的谈论着什么,过了稍许,有几个人空手走到近前,对那大汉说道:
“山狡,我们一起出来,如果把你自己留下,我们哪有脸回去见族人,我们几个跟你做伴,杀头也随他,做奴隶也罢,随他们吧!”
说罢便和那山狡汇集在了一起。
我不愿再理会他们,安排士卒百姓就地埋葬了阵亡军士,押了山狡等人,起身踏上了归途。
私自释放敌方俘虏,这可不是件小事情,按照军规,杀头也不为过,但上将军曾经说过对胡人部落要恩威并施,只是我今天的做法确实夹杂了个人情绪,不知道做的对错与否?我心中不安,话都懒得说,倒是鱼任生性豁达诙谐,一路上和那几个胡人聊的很是欢畅,那虬髯大汉山狡原是部族首领的儿子,亦是全族数一数二的勇士,牧人常年风吹日晒,都显的苍老,山狡其实也只有二十几岁,胡人性情直率,鱼任却总提起“让阿丽玛嫁给别人”的话来逗他,不时引的军士们哈哈大笑!
军情已了,回程走得不急,次日午后才回到上郡,我们进帐参见了上将军,如实禀告了战事经过,上将军点头示意,随即叫人把山狡带进了营帐,山狡粗犷木讷,直勾勾的站在帐中不知所措,我连忙喝呼他:
“山狡,还不拜见上将军!”
山狡这才抚胸参拜,上将军问道:
“山狡,你是哪个部落的,为什么无故抢掠我大秦百姓牲畜?”
“将军,我是白狼山下荤周族人,今年大雪成了灾,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出来抢些食物。我们不想杀人,只是为了活命!”
“白狼山下,荤周族人?你们首领可还是龙突吗?”
“是的,龙突首领是我阿爸,将军认识我阿爸吗?”
“哦,龙突的儿子,那就不对了,我和你阿爸是旧相识,我们和山戎人北狄人作战的时候,你阿爸和我有过约定,荤周人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也和我承诺永不侵犯我大秦疆界,荤周人素来信守诺言,怎么如今又来袭扰,承诺的话都忘了吗?”
“将军,我们出来的时候,我阿爸病的很重,大雪封了草场,牛羊死了一大半,全族几千人就靠我们年轻点儿的打猎过活,老人孩子就快饿死了,我阿爸曾经说过,荤周和大秦不是敌人,可也不是朋友,叫我们永远不要去招惹,当下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和族中几个长者私下里商量,瞒着我阿爸带了族中武士前来抢些东西,就是为了活命,谁承想,谁承想竟成了这样!”
上将军长叹一声,说道:
“山狡,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是你知道吗?你阿爸说的不对,你们荤周和大秦不是朋友,和山戎还有北狄也不是朋友,荤周没有朋友,所以遇到大雪天灾,就没人去帮你们,如果荤周和大秦是朋友,那大秦怎么会看着朋友受冻挨饿?山狡,我放你回去,你告诉你阿爸,大秦愿意和荤周做朋友,大秦愿意和所有胡人部族做朋友,朋友之间和睦相处,不打仗!只有不再打仗,没有战乱,百姓牧人才能过上好日子,山狡,你懂我的话吗?”
“将军,你的话我懂,可是,可是我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