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蒙葭面面相觑,想不明白这堂堂相府,怎么见个客人都如同做贼一般偷偷摸摸,到了晚间天黑,我俩如约到了相府后面的小角门,朱三果然在那里等着呢,进府之后,李斯已经在客厅等候,见我们到了,李斯斥退了下人,拱手施礼:
“公主,日间不便相见,老夫之过,还请公主恕罪,不知公主到此作何贵干,还请公主明言?”
蒙葭未及开口眼泪已然落下,哽咽道:
“左相大人,小女子家中前日遭了盗匪,嫂子和一众下人尽遭毒手,我侄儿蒙岩被掳走,生死不明,蒙葭今日来求见,是想左相看在亡兄面上,出手援助,莫使我蒙氏绝了后人,求左相开恩!”
说罢屈膝跪倒,放声痛哭,李斯闻言脸色骤变,忙伸手扶起蒙葭:
“公主,怎会如此,这咸阳城外天子脚下怎么会出这等事情?公主可知对头是谁吗?”
“委实不知,故此前来求见左相,我父兄在世时绝无仇家对头,事发当日,有刺客遗落一件东西,请左相过目。”
说罢,拿出内侍腰牌递了过去,李斯接过腰牌,只看了一眼,便喃喃说道:
“此乃宫中内侍信物,宫中低级侍从杂役都没有此物,能持有此物者,都是可以出入皇宫能见到陛下的人物,这些人都归赵高管辖,这件事难道是赵高做的?”
“左相,蒙葭也是这样想的,故此来求左相大人,能否烦请左相引见,我等愿意妥协,只要归还侄儿蒙岩,其他事情既往不咎,我们从此远离咸阳,再不出世,若还有别的要求,一概应允,还望左相成全?”
李斯听罢,背着双手在厅内往来踱步,过了片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公主今日来见我,李斯本该尽力相助,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公主了,从昨日起,老夫已经不是什么朝中左相,陛下已经罢免了我的官职,老夫如今大难临头,日后便如同公主一般做个平民只怕也难如愿啊,唉。。。。。。”
蒙葭和我对视一眼,二人都感觉诧异。
“左相,怎么会这样?您是国家栋梁,怎会轻易被罢黜,左相恕蒙葭冒昧,如今盗寇四起,天下动荡,左相去了官职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如何谈的到大难临头呢?”
李斯双眉紧锁,仰头叹道:
“唉。。。。老夫亦是作茧自缚啊,公主,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了,只因此事和公主一家也有所牵连,李斯如今朝不保夕,我便把事情缘由都说与公主吧!”
“愿闻其详!”
“事情还要从始皇帝陛下驾崩的沙丘宫说起,彼时始皇帝出巡,在沙丘抱病休养,右相冯去疾留守咸阳,朝中高官只有老夫和令兄蒙毅将军,中车府令赵高等人跟随,那日赵高将我诓进宫中,直言陛下已经驾崩,要我和他拥立仲公子胡亥继位,皇帝暴毙乃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我却知道皇帝绝非病亡,只因那日前晚,我听说蒙毅将军触怒陛下被囚禁了起来,我心中不明,便进宫求见陛下,我未敢直接询问,话语之间,陛下却说出要召回令兄蒙恬回咸阳辅佐朝政的话来,我心中了然,大约蒙毅将军是去上郡传旨了,被囚禁只是传言,蒙恬回咸阳,那长公子扶苏肯定也是要回来的,陛下应该是打算册立太子,安排后事,当晚陛下精神还可以,也进了汤膳,绝非将死之人,哪知第二天突然暴毙,我想陛下定是遭了赵高与胡亥的毒手。
皇帝驾崩,赵高他们秘不发丧,我心知自己孤掌难鸣,若不和他们苟同,必然难逃性命,威逼利诱之下,只得和他们妥协,但我知道令兄蒙恬在西北统帅大军,只道他必然会辅佐长公子扶苏回朝,到那时我为内应,还能夺回大位,哪知道扶苏愚直,居然被胡亥他们诓骗身死,两位令兄也相继离世,真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啊!
后来我寻思,胡亥虽是阴谋夺位,他又何尝不是始皇帝嫡子呢?我若能辅佐他做个明君,也算对得起先皇恩典了。
公主是知晓的,老夫法家出身,毕生研讨刑律,深知严刑峻治是强国根本,故而新君继位后,老夫主张修改了刑律,哪知我苦心修订的新律法,竟然成了昏君和赵高的杀人利器,二人为了排除异己,短短数月之间,朝中忠正官员,多数遭了毒手,连那胡亥的兄弟姊妹们,也都被屠杀殆尽,若非老夫竭力劝阻,恐怕扶苏的儿子公子婴也早就被害了!”
“子婴还活着吗?我幼时曾和他一起玩耍,他叫我姑姑的。”
蒙葭插口问道。
“子婴尚在人世,只是被软禁宫中,出入不得,恐怕老夫被罢黜之后,那孩子也朝不保夕了。
三天前朝会,赵高突然发难,弹劾右相冯去疾和其子冯劫谋反,皇帝不加思索,当即下旨抄拿冯氏满门,却不想祸从天降牵连到了老夫,只因我的长子李由自幼和冯劫交好,李由如今在三川郡掌兵做郡守,常和冯劫书信往来,赵高昨日诬陷于我,说冯氏父子谋反,李由便是外援,皇帝盛怒,当即罢免了我的职位,必定还要遣使去三川召唤李由回朝,料想这谋反大罪如若加身,我自己定制的严刑,怕是要加在自己身上了。。。。。。”
蒙葭低头思索了片刻:
“左相,蒙葭有一事询问,当初在上郡之时,咸阳使臣说我二哥已经被皇帝处死,大哥悲愤之下,自刎身亡,我到了咸阳却听闻,是大哥死后,皇帝才下令处死的二哥,我亦觉得事情本该如此,大哥在上郡手握三十万大军,他若在世,狗皇帝投鼠忌器,绝不敢加害我二哥,只是传闻之事,不敢轻信,左相久在朝中,必定知晓事情真相吧?”
李斯点头称是,直言确实是上将军身故之后蒙毅将军才被处死的。
蒙葭又说道:
“即是如此,那左相如今便如我二哥一般,令公子在三川郡手握重兵,只要他那里不生变故,左相当可平安无事,左相只需派遣心腹之人,火速去三川郡知会令公子,不要遵旨还朝,事情肯定能有转机。”
李斯手拍额头,大喜过望,对蒙葭深施一礼:
“公主一言,便如醍醐灌顶,老夫这两日心乱如麻,竟然没想到事情该如此处理,公主大恩,老夫多谢了!”
“左相言重了。”
“公主,李斯惭愧,公主所求之事,老夫恐怕无法相助了,倒叫老夫愧不可当,如今我已经被罢黜,想要进宫去见赵高,怕是难如登天,只不过老夫觉得,那冯去疾父子只在近日必定会被处死,加刑朝中首相,乃是大事,这宣旨监斩的人,肯定就是赵高,公主要想见他,应该是个机会,否则,赵高久居深宫,公主是见不到他的。只是那奸贼爪牙众多,公主一定要慎重,莫被那奸贼所害。”
蒙葭施礼谢过了李斯,又和李斯寒暄了几句,我们二人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