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治疗的日子就要开始了，说实话，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能不能治好对我也不重要，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也没几个人会伤心。我倒是希望能早点去那个世界和她们团聚呢。
医院里的生活是无趣而痛苦的，老陈和老张每天除了吃药，打点滴之外，就是看看墙上的电视，或是去医院后面的公园里转转以为消遣了。渐渐地，二人也慢慢熟络了起来。
这天天气正好，老张提议要不要出去转转，老陈欣然答应了。
二人走到医院后面的公园里，找了一个面对大海的长椅坐了下来，然后聊起了天。
“你有孩子吗？”老张问老陈。
“有，死了。”老陈平静地说。
“啊？咋回事？”
“被海怪吃了！”老陈回答。老张以为老陈在开玩笑：“别闹，我是说真的，你有孩子吗？”
“谁给你闹了，我也是说真的，我妻儿真的被海怪吃了。”于是老陈细细地给老张讲述了之前的故事，老张听到后依然不敢相信，直到有天秦医生来病房里查房，趁老陈上厕所的功夫，老张就向秦医生问起了这件事。
“陈大爷有严重的妄想症。”秦医生对老张说：“我早就发现了，给他吃的药里我也加上了治疗这个的药，你以后说话别呛着他，要随着他的话说，知道吗？”
老张连连点头。
这天，秦医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老张和老陈体内的癌细胞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地转移。
秦侯医生用圆珠笔指着老陈右腿的X光影片，用一贯抑扬顿挫的语气对老陈说：“髌骨处的癌细胞已经扩散，现在，股骨中段，下段，腓骨和胫骨中段，跟骨和距骨处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病变，建议您截肢，不然癌细胞有进一步扩散的风险。”
尽管老陈已经做足了病情恶化的心理准备，他也早就不打算治疗了，但听到秦侯医生这句话，还是感觉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一种恶心感伴随着强烈的恐惧从心中迅速升起，老陈两眼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医生，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截肢啊？”老张颤抖着问。
秦侯医生放下老陈的X光影片，拿起老张的那张，依旧用原先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您胫骨上段，中段，下段都有一定程度的病变，虽不用截肢，但建议做灭活手术。”
“啥叫灭活手术？”老张黑着脸问，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就是把您的胫骨从您腿中取出来，放在特制的溶液里，杀灭骨头上的癌细胞后，再把它放回去。”
谁能想到，一向硬派的老张，听到这里竟像个孩童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天爷呀，我做了什么孽啊，你要这样惩罚我，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得了，也少受点苦！”
秦医生收起二人的X光影片，推了一下眼镜：“二位确定个时间，争取尽快手术吧。”说完刚要走出房门，老张赶忙坐起身来，哭着说：“秦医生，能不做手术不？我看我这个年纪，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罪。”
秦医生叹了口气：“如果你们真不想做手术的话，可以考虑一下隔壁养老院的临终关怀服务，正好我们医院和他们合作，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手续就能转院过去。您二老考虑一下吧，是手术还是转院都请尽快给我个答复，谢谢。”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空旷的病房里，只留下他们二人呆呆地躺在床上，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恐惧的气息。
夕阳洒下的血红的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老陈和老张苍老的脸上，窗户外，是花团锦簇，人声鼎沸的人间：几个小孩打闹嬉戏着在沙滩上踢球，一个青年吹着口哨从柏油马路上骑行而过，一名满脸怒气的中年妇女牵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的手缓缓走过……
老张还在哭着咒骂上帝。
老陈转头看向窗外，看着这个普通的世界，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眷恋和温柔，他知道自己活着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当天傍晚，二人推着点滴架走在医院的花园中，他们找了个面朝大海的长椅坐了下来，温热的海风迎面吹来，二人却一起打了个寒战，牡丹和海棠在他们背后的花园里静静地开着，散发着不合时宜的幽香。
老张先开口说道：“都说六十岁之前，人们愿意拿身体换一切，六十岁之后，愿意拿一切换身体，我看说的一点都不假。”老张转头看向老陈，见老陈只是呆呆地望着大海，老张又说：“现在，咱的生活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没想到这回栽到这该死的病上边了。你说现在咱中国经济，基建，环境，教育……都发展得那么好，怎么就治不好癌症呢？”老张见老陈还是呆着一言不发，就又说道：“你知道以前那个垃圾场不，现在改成了森林公园，那家伙，甭提建设得多好了……”老张见老陈还是没反应，推了推老陈的肩膀问：“想啥呢？”老陈这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惆怅地说：“我在想，这病，还治不治。”老张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眼，拉大了分贝：“咋了，经济上有困难？你不用操这心，你没钱了，我给！咱可千万别放弃治疗啊！”老陈看着一脸担忧的老张，笑了一下：“不是没钱了，我就是在想，就算治好了，我们还能活几年呢？所以说，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临死前还受这罪干嘛。”“那你是想……”“对，我想考虑一下临终关怀。”老张一脸平静：“已经决定了吗？”“是的”“好，那我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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