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羊圈虽说围墙造得简陋,占地范围倒是不小,里面圈养的羊只粗略地数一数起码得有两三百头。
即便快开春了,鬼天气仍是冷得厉害,羊都是一堆一堆地蜷缩在一起,挤得密不透风。
而且羊圈当中还矗立着好些给羊供水的水槽、喂料的食槽,几大垛干草堆也在角落里码放着。
加之月色昏暗,拔云的目光愣是在羊圈的里里外外巡回了好几遍,也没能找着那只壮犬的踪影。
罢了,可能是挤在羊堆里了,也可能隐没在草垛或者水槽的阴影处了,一时半刻也寻它不着。我还是自管小心些,不要慌不择路地踩到它的狗尾巴就行了。
拔云这样想道。
好就好在,拔云攀上的西墙头,正是对的地方。
因为这一夜吹的都是西风,拔云早就料想到,羊群肯定都会挨着西墙根避风——它们是动物,动物也不代表傻,有些动物出于本能的选择比人还精呢。
果不其然,拔云身位正下方的西墙根处,蜷满了羊只,满满当当,聚成一张巨大的白色羊毛毯。看上去是那样温软舒适,若非情况不允许,拔云真想眯起眼睛纵身跃入这张羊毛巨毯里。
以拔云的视角,墙下边的这块区域被看得颇为清楚,并无盲区。
确认安全后,拔云便换个身形,悄无声息地从墙上滑溜下来,钻进了就近的羊堆中。
很快,拔云在羊堆当中相中了一头母羊,两只浑圆的幼羔正依偎在它怀中。
拔云拎起其中一只羊羔,无声的口型念念有词道:“我看你都满月了吧。你知不知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该断奶啦。”
——便将它塞到旁处。
拔云又拎起另一只羊羔,这只更是浑圆,体格比刚才那只大了一整圈。
拔云心中忿忿地念道:“你就更混蛋了!你多吃一口,你的兄弟姐妹就得少吃两口!滚!”
——这只羊羔几乎是被扔出去的。
拔云对两个懵懂的小家伙进行了刻薄的道德审判,无非是想让自己这一套不光彩的操作显得没有那么可恶。也许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安抚自己的内心,毕竟母亲其木格常常教诲他的那句“持戒守心,洁身自好;不可偷盗,不可害人”时常会从他的脑子里钻出来,扰迫着他对自己的行为和人格产生质疑和否定。
——可是我真的有错吗?我只不过是想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母羊抬头往这边扫了一眼,见羊群当中只有羊,并无异状;头又垂下去,合上眼皮继续睡。
拔云把嘴抵近母羊的肚皮,找准了位置,一股腥鲜的汁水从他干涸的喉咙涌入,很快整条通道上的一连串脏器都得到了滋润和灌溉。
拔云接连换了几头母羊,终于是喝饱了。
拔云摸着肚皮心满意足,起码今天之内都不会再为胃壁互相摩擦酸蚀造成的烧灼感而痛苦焦躁了。
拔云心中充满感激。
他感谢牧羊人在这乱世当中依然勤勤恳恳地喂养着羊群;
他感谢母羊奉献出既能充饥又能解渴的如此美妙的食物;
他还感谢这些活体羊毛毯在许多个寒夜里给他提供了温暖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