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这个冬季都熬不过来。
当然,我也要感谢我自己,感谢自己的机智和勇敢,想到并且实施了如此绝妙的法子~
现在可算是熬出头了,春天就在眼前,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拔云嘴角洋溢着笑意、蜷卧在羊堆里,全身被充满弹性的、暖烘烘的活体羊毛无死角地包裹着。
在他沉沉睡去前的最后时刻,他仍然不忘在心中告诫自己:
不能睡太死!不能睡太久!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人们总说,一个人醒来后最先感知的是光线,比如:“清晨的第一道阳光”。
拔云不这么看。
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得出的结论是:人醒来后最先感受到的是温度,而非光线。
他也会不太严谨地举例说明:眼珠子长在眼皮子后面,当然感知光线会迟于感知温度呀。
总之,无数次,在露宿的夜里,拔云都被冰冷的知觉冻醒。
通常这种时候,他也是饥肠辘辘的。
寒冷会麻痹饥饿的感觉,饥饿则会放大寒冷造成的机体伤害。
拔云折叠起冰凉麻木的肢体,尽可能把自己缩小成一团;纤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不受制约地大肆颤抖着,心脏也怦怦怦怦地跳;而余下的后半夜自然只能在无眠中虚度。
今天,当他沉睡进一个温暖的梦乡,唤醒他的,不再是冰冷,而是温暖。
不止是温暖,还带点热。
温热从拔云衣服的每一个缝隙钻进去,紧裹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好似被悬托在空中,悠悠飘飘。
一股带点咸鲜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一个清朗且熟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拔云,你醒了呀?“
拔云倏地睁大眼睛,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孔温柔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鬓角上的一点点白霜、面颊上浅浅的红霞,与记忆当中分毫不差。
——“额吉!?你、你怎么在这里?!“
其木格莞尔一笑,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这里”、那“这里”是哪里?
拔云的疑惑并未言明,其木格却懂了。
她站到一旁,好让拔云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拔云这才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个毡包里,从穹顶上的天窗能望见天空的一抹蓝色。
身边不远处的炉火正在旺盛地烧着,火焰上架着的一个短嘴锡壶在喷着汽。
旁边两张长形木制矮桌上,摆放着数只盛放不同食物的器皿。
左手边挨着围毡放着几个木柜和木箱,右手边的围毡上挂着两套马鞍和辔头、以及几条套马杆。
毡包不大、也有些旧,陈设的物品散发出亲切的气息。
拔云一拍大腿,从床边一骨碌坐起身:这不就是我打生下来以后住了十年的家里的毡包吗?才离开一年,我就不敢相认了?!
其木格正站在矮桌边冲奶茶。
不用看,拔云也熟知当中的每一个步骤。
炒香的糜子铺在碗底,搁上两块奶豆腐,有时候还会搁上熟羊肉。
煮好的茶汤和着羊奶、盐巴再次煮开,趁热冲入碗里:
盐巴的咸香、炒米的焦香、茶叶的清香、羊奶的醇香,瞬时间激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