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个艳阳天，此刻落在崔颖眼中，却仿佛黑云压城，地陷泥沼。
远处那泥涝里，还一片落叶似的趴着他心尖上的人。
多年魔障，一朝重临。
那份崩溃，在触及他满后背鲜血的那一瞬达到了顶峰。
他整个嘴唇都在发麻，几近艰难才能喊出他的名字：“谢襄……”
他来了，他却没睁开眼，他更慌了，紧了紧笼住他的双手，继续道：“谢文兖……醒醒……”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无边的阴影，水漫长堤一样包裹身心。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对着璞琢怒吼：“御医……御医在哪里？！！”
臂弯里的人像是被惊醒，忽然动了动，艰难状抬起眼皮含糊道：“没……没死呢。”
他一低头，一滴泪啪嗒砸他额头上。
他大睁着眼，感受到那是什么以后，心里翻波滚浪，嘴上却无声。
下意识想伸手去碰他的脸，怎料被他一把摔在原地，疼得彻底昏死过去。
原是他早已望见虹桥上看戏的那帮人，明白自己被耍了。
彼时女皇问谢英州：“可看得明白？”
定国公点头叹：“原是我误了他两。”
忽见谢英州在女皇面前跪下道：“可否请陛下开恩，放他二人同去吧。”
“同去？去哪儿？”
“天高海阔，山岳长恒，只求陛下恩宽，臣自当万死以报。”
“定国公你可明白，你与孤要的究竟是何人？”
“且不说孤是否同意，你问问崔相，他崔氏一门可丢得起这个人？”
“念在你刚向孤投诚，姑且赏你一个恩典，只要你能征得崔家同意，并问准崔颖，孤可以赏他个英年早逝。”
“叩谢吾皇天恩。”
“三郎咱们回吧，嗯？裴极人呢？”
“裴尚书一直在注意崔颖，想是跟去解释了吧。”
“他倒是上心。”
裴极的确跟着崔颖跑了，本想快步追上解释，怎料背人处崔颖一个跟头摔在地上，死了一样，吓得璞琢都惊得跳起来喊：“公子！公子！”
裴极赶忙上前扶起人，打发璞琢速传御医。
御医一边给崔颖把脉一边皱眉，最后垮着一张脸问病榻前的璞玉：“早先助眠安神的药可还有效？”
璞玉都快哭了，硬憋着摇头道：“没……早就没什么效果了。”
“进食如何？”
“比您上次来，进食不过十之三四。”
“最近是否又添眩晕心悸？”
璞玉点头。
御医的脸更加阴沉，转身与裴极拱手道：“本来身子骨就弱，今日又添惊悸，只好先开方子调理着……若能撑过今秋，还能有些指望……”
“许大夫的意思是过了秋天就能好？”璞琢端着热水进来忙追问。
许御医低着头不敢答言。
璞玉也终于站不住了，出来，盯着许御医问：“许大人要不再看看，我家公子才二十五，正当壮年呢！”
“小哥息怒，本官也只是凭着脉象断症而已……不敢信口开河，或可另请高明，宫里宫外或有高士呢，是吧……”
“璞琢，璞玉，休得胡闹！”
“公子你醒了！”
看那两进了里间，裴极自招呼御医外间开方，送御医时正巧看见屋外的谢英州，拱手见礼后答应帮他传话。
裴极见崔颖，满面忐忑。
卧榻上的人却笑：“这算什么表情？”
裴极怀愧回：“是我不该出鬼主意惊了你，抱歉。”
“所以你怎么劝服陛下和那老头的呢？”
“陛下好说，最关键是没有那个父亲能看着自己的亲儿一点点被棍棒打碎脊梁。”
“他愿意求，陛下愿意赦。”
“所谓心结，不过是旧梦难改，只恐覆辙，而今陛下只要愿意放过，就足以证明她和先帝不同，能博得这一次互信，再加上雍侯在侧，可图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