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色渐入破晓。
残星未落,微风又起,远远望去,天边似泛白的鱼肚。
那团毛茸茸的家伙正卷成一团窝在茅草屋窗前的木条凳旁。
它竖起的耳朵不时抖动着,嘴里嗷呜的发出低鸣声,看样子是并未睡着。
屋里,陈旧方桌上,那盏油灯幽幽的燃着,发黑的灯芯在火苗的攻势下却倍显油亮。
少年坐在方桌旁的木条凳子上,一只手耷拉在大腿上,另外一只手又搭放在桌面上,手指不自然的在桌面上来回抠着,似要把桌面抠出一个洞。
他瞟了一眼虚掩的门板,将嘴唇咬的一阵发白。
大抵是坐久了,他忽觉背部酸痛起来。
闭眼深吸一口气又慢悠悠的吐出后,少年挺了挺腰板。
尔后,便又将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靠窗的木板床。
床上瘦弱干枯的男子忽而翻了个身,只咳嗽一声又没了动静,只是胸膛处呼噜呼噜的声音越来越重。
也正是这呼噜声才让人觉得那张干瘪枯槁的脸上还有生气。
少年忙起身去看,先前搭在桌上的那只手却比腿脚慢了半拍,竟差点将油灯打翻。
好在他急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扶住了灯盏,屋内才不至于立时变得黑暗。
“儿!”
床上气息奄奄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
少年忙跪倒床前,捧住那只搭在满是补丁的破旧被褥上的干枯手臂,望着那张已然不见血色半张着蠕动的嘴巴,流泪道:“爹,儿在!儿在!”
恰时,门板“磕嘡”响了起来。
一木簪束发,肩挎木箱的白须老翁尾随妇人走进了屋内。
白须老翁放下药箱便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后,端起一只手从少年手中接过那只干枯的手臂。
随即,伸出另外一只手的三根手指,搭扣在干枯手臂的寸口处。
少年擦干眼泪喊了一声:“娘!”便站起身来又坐回到方桌旁。
他趴在桌子上,瞪眼瞧着那只干枯的手臂。
床上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
妇人忙喊:“龙虾爹!”
随即,又朝白须老翁问道:“吴老先生,龙虾爹他怎样了?”
白须老翁不说话,只叹气摇头。
妇人一看,急切的乞求起来:“再开几副药吧!啊!再开几副!”
少年看一眼泪眼婆娑的妇人,再一看,白须老翁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摩挲着地面朝白须老翁磕了过去。
“求您救救我爹!”
妇人也急忙跪伏在地,抽泣道:“吴老先生,您就再开几副吧!”
少年与妇人,母子二人哭作一团。
白须老翁连连叹气。
“龙虾娘,这肺痨病……龙虾爹这……”说着又瞅了一眼桌上那盏油灯,压低声音,道:“嗐!已是油尽灯枯,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说着便要挎上箱子离去。
妇人忙说:“不不不,求您在开几副药,您两月前不是说过,至少能熬到明年开春吗?哪怕他就是吊着口气儿,我和龙虾便也不成瓜儿寡母,至少还是个齐整的家啊!”
妇人说完便伏地大哭起来。
少年也是不住的磕头。
白须老翁长叹一口气。
说道:便是续了油,可那灯芯已残,生死已料,小老儿我虽有神医之名,可到底也不是神仙啊。”
说着便又摇头叹了一口气。
随即,从木箱里取出一个布包,从中抽出几根长针,说道:“龙虾娘,你且将他扶起。”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便是施了这银针也难保得了活到明年开春!顶多不出月余而已!”
闻言,妇人忙起身,揽起衣襟擦掉眼泪,点头道:“好!好!”
少年靠在桌脚处,抬头看着扎在瘦弱男子后背上的长针,他心想:“究竟这世间有没有神仙?”
想着想着便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