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睁开眼睛,瞟见纯银茶几酒架上固定的路易洋酒,又巡视一圈客厅里奢华的摆设,突然觉得这些名贵的物件不再高贵华丽,而是一把狞笑着的凶器,正在黄金白银的晕色中闪烁着血质的寒气,甚至都悄悄弥漫着一种呛鼻子的血腥味。这种残酷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似乎可以把他包裹起来,如果不挣扎,将被困死在这团血泊里……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涨红着脸大声问凤姐:“二妈,非要去争吗?”
凤姐一改和言悦色的表情,脸上渐渐聚拢起一丝寒气,连那刚刚做过除皱术的眼角都暴起了青筋,怒气凛凛地说:“没钱的日子你过得了吗?知道光这一个月你就花了多少钱吗?一千多万呐!没钱那些漂亮得要死的女孩子会理你吗?就算你长得再帅,如果你每天连出租车都打不起,口袋里没有半毛钱,你看她们会不会理你?想看她们去电视里找吧!不争气的东西!”
朱三丑被吼呆了,凤姐刚刚释放出来的愤怒几乎是二十三年来的总和。他突然用陌生的眼神呆望着凤姐,好像他们近乎母子般的默契隔着茶几裂开了一条缝隙,渗进来的都是阴鸷的冷风……
也就是这十秒钟时间,朱三丑突然撕开了脑海中的那层遮真幕布,让他瞬间明白,在巨大利益面前,人都会疯的!连一直温婉的凤姐都可以变成凶残的雌狮,她还只是个沾着主人的光享受富贵的保姆而已,反应都那么强烈,好像自己放弃的是她的私人财产,将亲手把她推入猪狗不如的行乞行列!她都如此,何况自己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呢?
朱三丑颓废地依靠在沙发角落,声音像正在泄气的皮球:“那…那我该怎么办?”
“见到你爸时要成熟稳重,主动表白你干事业的决心,争取弄到一个重要职位。另外,我们已经掌握志森、志豪偷偷控股的证据。你妈会在你爸面前全力帮你的。”凤姐的语气也恢复了平和,显然为她自己刚刚的失态感觉不妥。
“嗯。”朱三丑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他不想多说话,整颗心都沉浸在无可奈何的撕扯当中。他非常理解凤姐,因为凤姐和她弟弟黎叔一直都是母亲的左膀右臂,她们姐弟都是那种办事能力很强的人,很得母亲的信任和器重,是母亲和自己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干将。黎叔的儿子二猛,更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无话不谈,沆壑一气。
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如果自己不能在家族中占据主要位置,那么,不仅是自己和母亲损失多少财富的问题,而是整个派系集团的利益都将遭受损失,所有跟随者都将下调生活质量,降低人生目标。
所以,凤姐不能不失态。
一路上,朱三丑都沉默不语,他明白,这次凤姐亲自来接自己,就是要让自己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当一行人赶到医院时,父亲朱铭堂正微笑着靠在床头,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母亲陪在他身边。
见到小儿子进来,朱铭堂脸上蕴满慈爱,眼睛放着亮光说:“三丑呀!臭小子,又到哪里疯去啦?”
“三丑现在乖多了,打算在国内考察一段时间。”没等朱三丑回答,母亲王芳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打着圆场。
父亲欣慰地点了点头。
“爸!你没事吧?”
朱三丑坐在父亲的床头,有些激动地握住父亲显现零星老年斑的手。然后又向母亲看了一眼,母亲回了他个鼓励的眼神。
“嗨!爸老了,这病啊,说不准什么时候找上门来。呵呵……”父亲亲热地抚摸了一下小儿子的头,从小到大,由衷的喜爱始终未变。
“我听妈说您头疼,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唉!去了好几家大医院,始终没确诊。也许是爸爸年岁大了,老天爷要考验考验我,呵呵……”
“那可怎么办啊?危险吗?”
朱三丑向前挪了挪身体,离父亲更近一些。
“从德曼送来的止痛药还是很管用的,疼的时候吃两片就没大碍了!呵呵……”父亲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喜欢的不得了。
看着父亲慈爱的目光,朱三丑心里有些发酸。父亲老了,多年享受上等物质的身体,也无法抵御岁月的侵蚀。在时间的利刃面前,人类的文明和科技是那样微弱,简直就像往太阳里浇一瓢水一样卑微。父亲努力在亲人面前表现着自然的健康,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坚定的眼神深处有种无能为力的孱弱。即使面皮白皙饱满、即使红光满面,仍然暴露出高级药物和补品竭力支撑门面的真相。实则大部分细胞都垂垂老矣,消极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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