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御书房。
午后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青石砖地向上蒸腾着热气。
几位王爷叉开大腿坐在太师椅上，抖搂着胸前的衣襟，脑袋时不时向外张望。
“爹怎么还不来，这鬼天气，要热死人了。”秦王朱樉发了一句牢骚。
其他几位王爷也是一个模样的动作，或是急，或是热，没有一人安分。
唯有角落里的朱橚气定神闲，十指相扣放在小腹，身体坐得四平八稳。
这样的原因倒不是朱橚耐热，而是他的心静，不像其他人心里都藏着藏不住的事儿。
“喂，你们都听说了吗，北边又打仗了。”朱樉率先打开话匣。
晋王朱棡挺直身子，目光闪烁亮光：“二十万精兵，徐达挂帅，大阵仗。”
燕王朱棣点头：“是大阵仗。”
朱樉捏着扶手道：“就是可惜，爹不让咱们去，我手早就痒了。”
“是啊，我的屠龙枪法已经修炼到了第七层，真想上阵杀个痛快！”
“听说北方蛮人也有不少高手，就是不知道能在本王手下走过几招。”
“你们别说了，我感觉血都热了，要不咱跟爹商量商量？……”
讨论声愈发激烈，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淡淡地飘入内堂：
“怎么了，谁在念叨咱啊。”
听闻此言，所有皇子立刻收嘴，屁股离开凳子站直。
朱元璋和朱标走了进来。
朱元璋的目光打量一圈，一排皇子的脑袋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一低下。
朱元璋轻蔑一哼，道：“说啊，刚才在念叨咱什么？老二？”提到朱樉，声音加重。
朱樉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
朱元璋目光右移：“老三？”
朱棡同样低下头。
朱元璋静静审视了众人几秒，轻哼一声才坐下屁股，押了一口茶后砸了砸嘴巴，淡淡道：
“入座。”
众皇子闻言迅速回到座位坐好，将宣纸平铺在桌案上，挽起袖子将笔尖润满墨汁，不出十息，所有人都已“做好战斗准备”，齐齐抬头。
朱元璋点了点头，递给朱标一个眼神，后者会意，来到众人面前，清了清嗓子，道：
“秦攻邯郸。”
此话一出，座下一片讶然。
“大哥，今天不是考《左传》吗？”
“为何《左传》中没有这章篇目？”
“秦攻邯郸？春秋？礼记？”
大部分皇子听到考题都懵了，因为《秦攻邯郸》根本不在他们事先背诵的文章之内，有些人连出自哪里都不知道。
不过也有一些人并未慌乱，早已提笔开写，行云流水，其中就包括朱橚。
“秦攻邯郸，出自《战国策》卷五秦册，讲述秦将王稽不纳善言、不安抚可能生变之人，结果使自己惨遭横祸……”朱橚心中默语。
他平时便喜爱读古籍，加上最近正好在读《战国策》，因此对“秦攻邯郸”这篇文并不陌生。
凭借着出色的记忆，朱橚一气呵成，将文章全部默写了下来，又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才算彻底竣工。
此时抬头看去，大部分人还在奋笔疾书中，朱橚这一起身，瞬间引来一片注目。
朱元璋的目光也被吸引，当朱橚拿着试卷来到他面前时，朱元璋诧异地问道：“你写完了？”
朱橚点头，递出试卷：“父皇请过目。”
老朱饶有兴趣地接过试卷，正要查看时，又有一个人站起了身子。
朱棣擎着试卷走到朱橚面前，笑道：“五弟饱读诗书，下笔如神，我要向你学习了。”
朱橚没有说话，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他与朱棣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
但他知道，朱棣是一个傲气很重的人，刚才说的那番话，一半是在夸他，一半是在夸自己。
果不其然，在将试卷交给老朱后，朱棣双眼便有意无意地观察老朱的表情。
在这个空挡，其他皇子也陆续交卷了。
不过这些试卷作答情况都不算好，大部分都是残字断句，草草写了几句敷衍了事，还有不少白卷。
朱元璋一张一张阅完所有试卷，全程一言不发，也没有表情。
这让一众皇子的心都悄悄紧张起来，规规矩矩列成一排站好。
看完所有试卷，朱元璋将最下面的两份抽出，哗啦一声，其余试卷狠狠摔在地上。
“一群蠢蛋。”
老朱气的胡须发颤，指着朱樉等人骂道：“咱怎么就生了你们几个蠢蛋。十个人加在一起，半篇文章都凑不出来，读的书全就馍馍吃了吗？”
朱樉小声道：“爹，秦攻邯郸我们还没学过……”
朱元璋闻言冷哼一声：“没学过？谁告诉你没学过的东西不考？难道每次打仗敌人还会提前通知你吗？”
听闻此言，十几位皇子齐齐低头，朱樉也不敢多言了。
老朱擎着两张试卷走到众人面前，沉下声音道：“咱多少次叮嘱你们，时刻做好完全准备，因为敌人不会给你准备的机会。就你们现在这幅样子，还想上北疆战场，痴心妄想！”
“这次考核，只有两人合格。燕王、周王领赏，其他人禁闭十天，就待在这老老实实背书。”
众皇子闻言顿时一片哀嚎：“爹……”
“嗯？”老朱一个犀利的眼神堵住了所有人的嘴，随后看向朱橚和朱棣，目光稍许柔和，“这次考核，周王作答最好，额外五成赏赐，半个月学假。”
朱橚笑着拱手道：“谢谢爹。”
其余皇子顿时投去艳羡的目光，半个月学假啊，对于他们这些读书如受罪的人来说，和过年没什么区别了。
朱棣看着自己的试卷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仓促的呼喊：
“陛下，八百里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