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五十，衍定数四十九。
一线生机，从来不在卦象里，而在人心。
王袭明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正蜷缩在麒云山破庙的草席上。姑姑的骨灰坛摆在神龛前，香火早被夜雨浇灭。十七岁的他攥着半块染血的玉坠，那是苑小颜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玉上刻着八个字：“众生皆苦，所愿无我”。
那时的他还不懂，这八个字会在他十九岁那年化作刺入元神的剑。
长天盟北郊的山崖上，夜风裹着血腥味。
王袭明跪坐在自己布下的往生阵中，七窍渗出的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符。阵法外横着三具尸体——正是当年害死姑姑的仇家。他用了四年追踪这些人的踪迹，却在手刃仇敌的瞬间，听见苑小颜的声音从识海深处传来：
“袭明，你修的到底是道，还是魔？”
阵法的金光骤然暴涨，反噬的灵炁如千针入体。他看见自己的金丹裂开细纹，像极了苑小颜化疗后枯槁的脸。
“原来一线生机……是留给别人的啊。”
他仰面倒下时，北斗第七星突然亮得骇人。云层中似有黑龙游弋，鳞片摩擦的声响混着某种高频机械音。但王袭明已经看不见了。他的意识坠入虚空，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腕间玉坠突然发烫，烫得仿佛要烙进魂魄里。
地司天总部，量子监测屏炸开一片猩红。
“能量峰值突破灵子级！”研究员的声音在颤抖，“坐标北纬43.76，东经87.61，疑似地仙渡劫！”
乌尔干一把扯掉嘴里的雪茄，全息投影里的山崖地形图正在扭曲。岩石的分子结构在某种力场中坍缩重组，连卫星成像都开始失真。“不是渡劫。”他盯着屏幕角落一闪而过的金属反光，“把灰人去年提交的《灵能寄生体报告》调出来！”
没人注意到，监测系统底层代码里悄然浮现一行克拉里昂文字：“厄洛斯之眼已苏醒”。
王袭明在虚空中漂浮。
无数记忆碎片像陨石带环绕着他：九岁那年自创的麦麸拳谱、十五岁雨夜背着小颜求医的泥泞山路、三天前在食堂和权极抢最后一根烤肠……每个画面都被银色的数据链捆缚，链节上跳动着灰人的标志。
“还没到时候。”
一道光形人影突兀地出现在虚空中央，抬手点碎数据链。王袭明看见那人指尖萦绕的炁流——竟是苑小颜临终前握着他手的姿势。
“你是谁？”
“我是遁去的一。”人影的声音像亿万星辰共振，“也是你将斩断的因果。”
黑龙的咆哮撕裂虚空。王袭明猛地睁眼，发现五爪金纹的龙角正抵着自己眉心，黑曜石般的鳞片间流转着天龙人独有的暗金符咒。
“小子，你阳寿未尽。”黑龙口吐人言，尾巴扫过山崖。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埋藏在岩层中的灰人探测器——那东西正将王袭明的生命体征同步到云端。
王袭明摇摇晃晃站起，发现金丹上的裂痕已被龙息修补。更诡异的是，他的神识能清晰看见三百里外地司天的监控站，甚至能听见乌尔干对着电话怒吼：“给我接国安九局！这不是普通修行事件！”
“他们用卫星锁定了你。”黑龙缩成小蛇盘上他肩头，“灰人的量子纠缠卫星，地司天的灵能雷达，还有……”龙尾指向北方夜空，“天龙人的深空舰队，此刻正用噬炁镜对准地球。”
王袭明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神识不受控地穿透大气层，在火星轨道附近瞥见遮天蔽日的梭形战舰。舰体表面的龙纹符咒正贪婪吮吸太阳风，而他的金丹竟与之共鸣震颤。
“这就是显化升级？”他扯了扯嘴角，“感觉像被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黑龙没接话，金瞳死死盯着他腕间玉坠。那枚染血的古玉正在蜕变，表面浮现出克拉里昂星图的纹路。
山脚下忽然传来引擎轰鸣。七辆黑色越野车呈楔形阵逼近，车顶的灵能增幅器在地面投射出先天八卦阵。
“地司天来得真快。”黑龙冷笑，“要灭口吗？”
王袭明转身掐诀，身影在阵法合围前化作流光消散，只留下一句飘在风里：
“让他们查。等灰人的爪子从暗处伸出来，就该轮到我们落子了。”
云层之上，克拉里昂使者的虚影悄然浮现。
祂注视着王袭明消失的方向，抬手在虚空中写下两行卦辞：
“亢龙有悔，星火燎原。”
“见群龙无首，吉。”
最后一笔落定时，太平洋某处海底亮起幽蓝光芒。灰人的水下基地里，三千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伪修士”集体睁眼，瞳孔中跃动着与王袭明如出一辙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