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珀默默地站在那里,接受着或真或假的道贺,应对着或明或暗的试探。他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场属于自己的婚礼闹剧。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夜深人静,宾客散尽。
贾珀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属于他的“新房”。
房间不大,布置也确实简陋。大红的喜字虽然贴着,却掩盖不住家具的陈旧和墙壁的斑驳。桌上的红烛燃烧着,跳动的火光映照着房间里的一切,投下摇曳的影子,更添了几分冷清。
秦可卿端坐在床沿,盖头依旧遮着脸,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精美的雕像。
挥退了跟来的小厮和喜娘,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沉闷的气氛,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贾珀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他其实并不习惯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女人。但他知道,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他走到秦可卿面前,伸出手,轻轻揭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
烛光下,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映入眼帘。眉如翠羽,肌似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拘谨,几分不安,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迷茫。
四目相对,秦可卿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下意识地避开了贾珀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贾珀看着她,心中也泛起一丝涟漪。这样的女子,本该有更好的归宿,却因为一纸荒唐的旨意,嫁给了自己这个在泥潭中挣扎的庶子。他心中有些不忍,也有些自嘲。
“坐吧。”贾珀的声音有些干涩,指了指桌旁的椅子。
秦可卿顺从地站起身,走到椅子旁坐下,姿态依旧端庄。
贾珀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与她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知道,这门亲事,并非你所愿。”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或许听过一些关于我的传闻,大概都不是什么好话。”
秦可卿闻言,手指微微一颤,没有抬头,也没有否认。
贾珀继续说道:“那些传闻,大部分是真的。我只是荣国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无权无势,处境艰难。这一点,我不会瞒你。”
他看着秦可卿紧握的双手,语气放缓了一些:“嫁给我,委屈你了。未来的日子,恐怕也不会轻松。府里的情况很复杂,宁府那边对这门亲事不满,府里……也有人不希望我好过。”他没有明说王夫人,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锦衣玉食,也不能保证让你不受丝毫委屈。”贾珀坦诚地说道,“但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会让你……过得太艰难。”
这番话,他说得极为坦诚,甚至有些残酷。他没有像一般新郎那样说些甜言蜜语,而是直接将最现实、最冰冷的一面摊开在秦可卿面前。
秦可卿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贾珀。烛光下,她看到对方的眼神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同龄人少有的深邃和……不易察觉的坚韧。这与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沉闷呆板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
她原本以为,自己嫁的会是一个自卑怯懦,或者怨天尤人的男人。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承认自己的处境,并且……似乎并没有放弃挣扎。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他的坦诚?安慰他?或是表达自己的担忧?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气氛依旧有些尴尬,但似乎又多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至少,他们之间没有敌意,只有共同面对困境的无奈。
贾珀站起身:“夜深了,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里那张临时搭起来的小榻。虽然是新婚之夜,但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彼此都需要时间和空间。
秦可卿看着贾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的坦诚让她感到意外,也让她心中那份对未来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些。或许,嫁给他,并不完全是绝望。
这一夜,洞房花烛,红烛高照,却注定是一个相对无言,各自心事重重的夜晚。
按照规矩,婚后第三天,新婚夫妇需要回女方娘家拜见,称为“三朝回门”。对于贾珀和秦可卿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前往宁国府。
贾珀心中清楚,这趟回门,绝不会轻松。宁府对这门亲事的愤怒和羞辱感,必然会借此机会发泄出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秦可卿也同样明白。宁府是她姐姐生前(如果沿用原设定关系)或夫家亲戚(如果关系调整),她对贾珍、贾蓉父子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她知道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羞辱贾珀,也连带羞辱她的机会。她内心忐忑不安,但也只能强作镇定,顾全大局。
这一天,贾珀换上了一身相对体面的衣服,秦可卿也精心打扮了一番,两人乘坐着荣府备下的马车,前往一墙之隔的宁国府。
马车在宁国府门前停下,门口的下人见了他们,脸上虽然堆着笑,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轻蔑和看热闹的神情。通报进去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管家慢悠悠地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将他们领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隆重迎接,甚至连基本的礼数都显得敷衍。管家将他们领到一处偏厅,说是老爷和蓉大爷正在会客,让他们稍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茶水都换了三四遍,依旧不见人影。偏厅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一个个懒懒散散,交头接耳,不时朝他们投来好奇和鄙夷的目光。
秦可卿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脸上火辣辣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只能隐忍着,端庄地坐着,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