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郊的乱葬岗上,腐肉气息与硝烟味混杂,慕容雪踩着嶙峋白骨前行,裙摆沾满泥浆。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群乌鸦,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轮残月。她突然顿住脚步——枯枝堆里传来微弱的哀鸣,像受伤幼狼的呜咽。
拨开荆棘,一只海东青倒在血泊中。神鸟左翅被箭矢贯穿,洁白羽毛浸透暗红,尾羽上几处焦痕还冒着青烟。慕容雪瞳孔骤缩——这是拓跋烈部落的图腾印记,尾羽的焦痕正是前日匈奴火弩的杰作。
别怕。她用鲜卑语轻声安抚,伸手解开衣襟撕下布条。海东青警觉地挣扎,利爪擦过她手腕,留下三道血痕。慕容雪却不躲不闪,任由鲜血滴落在神鸟喙边。海东青突然安静下来,琥珀色的眼珠转动,仿佛认出了她额间若隐若现的火焰胎记。
当慕容雪用兽骨匕首剜出箭头时,海东青始终安静地注视着她。草药敷在伤口上的瞬间,神鸟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叫,惊得远处巡逻的羯族士兵举着火把张望。慕容雪迅速将写满密信的桦树皮塞进海东青尾羽的特制竹筒,在它耳畔低语:去,找拓跋烈。
神鸟振翅而起的刹那,慕容雪突然想起草原上的古老传说:海东青是连接人间与苍穹的使者,若能驯服受伤的神鸟,便能获得扭转战局的力量。她望着夜空里远去的白点,握紧腰间的狼头银簪——此刻洛阳北门的机关部署、羯族的攻城计划,都藏在那支竹筒里。
三日后,拓跋烈的回信裹在鹰爪上送来。慕容雪躲在洛阳城角楼的阴影里,展开血迹斑斑的桦树皮。信中字迹潦草却坚定:明夜子时,鲜卑旧部在邙山北坡接应,带王校尉部从秘道出城。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原来崔衍发现的皇宫秘道之事,已经通过海东青的羽翼传遍了各方。
然而当夜,当慕容雪带着王校尉的精锐士兵潜入秘道时,却发现石阶上散落着新鲜的狼毛。海东青突然从黑暗中俯冲而下,利爪直取她咽喉。慕容雪侧身躲过,银簪划破神鸟腹部,在幽暗中溅起一串火星。你被下了咒!她望着海东青发红的眼珠,突然想起阿骨打萨满的青铜骨笛。
秘道深处传来机关启动的轰鸣声,是匈奴人提前设下的陷阱。慕容雪顾不上与海东青缠斗,抓起一块碎石砸向墙壁上的饕餮纹。这是她在《考工记》残卷中见过的机关标记,碎石落下的瞬间,地面突然翻转,露出一条向下的暗河。
跳!她拽着王校尉跳进冰冷的河水。身后传来海东青的悲鸣,神鸟在陷阱启动的刹那,竟用受伤的翅膀为他们挡住了落下的巨石。慕容雪在水流中睁开眼睛,看见海东青白色的羽翼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尾羽的竹筒正随着水流漂向她。
当她终于从护城河爬出时,怀里的竹筒已经湿透。展开桦树皮,拓跋烈的字迹晕染开来,却依然清晰:中计,匈奴早有防备,速回北城门!慕容雪望着远处北门方向腾起的火光,握紧了海东青残留的半根羽毛。神鸟为了传递最后的情报,不惜冲破巫咒,用生命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
北城门的千斤闸正在缓缓升起,匈奴骑兵的弯刀映着月光。慕容雪跃上城墙,看见崔衍正在调试连弩车,他的衣襟上还沾着秘道里的青苔。机关术需要时间!崔衍头也不回地大喊,拖住他们!
慕容雪取下腰间的狼头银簪,放在唇边吹奏。这是鲜卑萨满的召集曲,声音虽弱,却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片刻后,无数黑影从邙山方向奔来——是拓跋烈带领的鲜卑旧部,他们骑着战马,手持火把,宛如一条燃烧的赤色巨龙。
而在城墙上空,一只海东青盘旋三圈后,俯冲而下,将染血的竹筒轻轻放在慕容雪掌心。筒内只有一片带血的狼毛,和拓跋烈最后的字迹:来生,再做你的翅膀。慕容雪望着神鸟远去的方向,将羽毛别在发间,转身投入到这场决定洛阳存亡的血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