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七的伤势远比想象中轻缓。次日清晨,苏晓白踏入厢房时,正见那少年披着单薄中衣倚坐在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指捧着一只硕大的粗陶药碗,碗中漆黑的药汁蒸腾着袅袅热气。
见她进门,少年陡然一震,匆忙将药碗搁在案几上。深褐色的药汁泼洒而出,洇湿了他袖口,他却浑然不觉,手忙脚乱地拽过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苍白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二、二小姐,您、您怎么……”
“二小姐特意来看望,你躲什么?”婢女见状嗔怪道。苏晓白也有些窘迫,这副避如蛇蝎的模样,倒像是她这个主子在轻薄下人。
“多谢二小姐挂念……”少年将自己蜷成一团,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苏晓白无奈地摆摆手:“行了,你先把衣裳穿好再说话。”明明身着完整的中衣中裤,却好似赤身裸体般紧张,这反应未免太过夸张。
待细碎的穿衣声停歇,苏晓白转身望去。少年已端立在地,身姿挺拔如竹,纵然身着洗得发白的青灰粗布,也难掩周身那股出尘气质——那是种历经雕琢的书卷气,与寻常奴仆的粗粝截然不同。
苏晓白心中暗喜,果然与猜测分毫不差!自从知晓自己炮灰身份,她便将“拯救女主弟弟”列为首要任务。原著里,秦宵幼年流落国公府为仆,后被平阳公主掳作男宠,最终为护姐姐惨死,而他的死正是女主黑化的导火索。身为反派家族一员,苏晓白深知,保住秦宵就是保住苏家满门性命。
“多亏你那日出手相救。”苏晓白语气温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份谢意既是为救命之恩,也为命运的巧妙安排。
“护主是奴仆本分。”少年垂首作答,言辞挑不出半分错处。
“那日你怎会出现在假山?”苏晓白抛出苏娇娇曾提出的疑问。少年不假思索:“路过花园角门时,撞见歹人行凶,便暗中跟随。”
“可你又是如何制服那歹徒的?”苏晓白紧追不舍。十二岁的瘦弱少年,即便对方身负重伤,要制伏成年武者也绝非易事。
“曾听人说,重击后脑可使人昏厥,当时情急之下便试了试。”少年语速平稳,咬字清晰,每个停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苏晓白凝视着他精致如瓷的面容,长睫投下的阴影在眼下轻颤,突然问道:“你读过书?”
少年抬眸,墨玉般的瞳孔泛起微光,瞬间令苏晓白呼吸一滞:“奴身份低微,哪有读书的福分。”语气谦卑恭顺,脊背却挺得笔直,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仪态。
苏晓白心中了然。从他遣词用句的考究,到举手投足的气度,都昭示着曾经的身份绝非奴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寻到了关键人物。
“你救了我,我定会报答。”她露出温和的笑意,“好好养伤,静候佳音。”转身欲走时,瞥见案几上几乎未动的药碗,浓烈的苦涩气息扑面而来。
“药凉了更苦,趁热喝才好。”她蹙眉叮嘱。少年垂眸应是,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褪去恭顺的面具。
“这丫头不简单,莫不是看出什么了?”暗处传来低语。少年望着药碗,神色莫测:“国公府暂时安全,先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