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漆木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连扇透气的窗棂都没有，将屋内情形捂得密不透风。苏晓白轻抬手指，唤来贴身婢女附耳低语几句，待对方匆匆离去后，她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只见两名佩刀差役正隔着门板，压低声音与屋内人交谈。
吱呀一声，门扉缓缓开启，一位身着靛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迈步而出。“苏二小姐。”他抬手拢袖，身姿挺拔地行了一揖，眉眼间透着书生般的温润气质。苏晓白尚在摸索这里的礼仪规矩，忙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一礼，试探着开口：“您可是薛县尉？”
薛县尉唇角微扬，含笑点头。苏晓白踮起脚尖，试图透过门缝往屋内张望，面上露出担忧之色：“薛县尉，这审问还未结束吗？”薛县尉神色微滞，笑容带着几分拘谨：“快了快了，再有几句便问完。”他虽是朝廷命官，可在燕国公府这等权贵之地，面对这位尚在总角之年的二小姐，也不得不谨慎三分——毕竟对方若真发起脾气，将他扫地出门，他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苏晓白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梨涡浅浅地笑起来：“眼看就要到午时了，薛县尉想必饿了吧？不如先歇息用膳，稍后再问？”这甜软的嗓音，配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任谁也难以拒绝。薛县尉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那就叨扰二小姐了。”
待薛县尉走远，苏晓白快步踏入屋内。只见床上的少年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隐隐泛着青灰，单薄的身子裹在粗布被褥里，显得愈发瘦小可怜。“他们没为难你吧？”苏晓白上下打量着少年，见他身上并无明显伤痕，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少年声线清冷，语气平静得看不出情绪：“奴只是人证，薛县尉怎会为难？”苏晓白却敏锐捕捉到话中玄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薛县尉没动手，可另一个人呢？”她想起方才门外，那个眼神锐利如鹰、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周身气势竟比薛县尉更像主审官。
少年抬眸，目光幽深难测。苏晓白回以鼓励的眼神，他才缓缓开口：“是万年县的不良帅姚合，大约是缉盗审案惯了，倒有些分不清人证与嫌犯的区别。”这含蓄的抱怨让苏晓白挑眉，心中暗赞少年的机敏。
“都问了些什么？”“不过是昨日遇刺的经过。”“就这点事能问半个时辰？”苏晓白追问。少年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姚帅问得细致，只是记性欠佳，同个问题总要反复询问。”这话让苏晓白心头一紧——哪是什么记性不好，分明是在层层试探，寻找破绽！
她警惕地瞥向门口，压低声音急切道：“记住，那刺客当时已失血过多，就算你不出手，他也撑不了多久。一个孩子哪有这般力气？不过是碰巧罢了！”少年惊讶地看向她，却见小姑娘眼神坚定，又继续凑近，几乎鼻尖相抵：“而且他当时只顾着与我说话，根本没留意到你，这才让你有机可乘。还有……”她突然扯下袖口一粒珍珠，在少年眼前晃了晃，“你在角门发现我，是因为捡到了这颗珠子，对不对？”
少年盯着她手中圆润的珍珠，喉结微动，却未作答。苏晓白抿唇一笑，将珠子塞进他掌心，轻轻合拢他的手指：“袖口的珠子本就容易脱落，若是他们问起，我也说不清掉了几颗……”
确认少年领会意思后，苏晓白转身离开。刚踏出西偏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佻的招呼：“苏二小姐——”她回头，只见一名少年斜倚廊柱，单腿晃悠着坐在扶栏上，眉眼带笑，痞气十足。见她回头，对方抬手打了个招呼：“这么快就走啦？”
“姚帅这就来了？”苏晓白扫了眼四周，没见薛县尉的身影。姚合利落地跳下来，指了指远处飘着饭香的屋子：“我们县尉文绉绉的，吃饭慢得很，我等不及就先溜出来了。”想起少年先前的告状，苏晓白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佯装不满：“不过是件小事，为何审了这么久？刺客明显是从外面来的，你们不去外头查，揪着我府里人不放作甚？”
“二小姐莫急，”姚合笑嘻嘻地凑近，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那刺客伤了二小姐，我们自然想早日缉拿归案。丁十七是最后接触他的人……”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苏晓白，“二小姐当时也在场，可曾与刺客说过话？”
苏晓白心中一寒。她差点忘了——在场众人里，除了秦宵，最容易被当成突破口的，不正是她这个九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