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切开肋间隙时,秦朗闻到了不属于解剖室的气味——咸腥的水藻味混着尸臭,像腐烂的贝壳被烈日暴晒三天后的气息。不锈钢器械台表面凝结的水珠正沿着沟槽蜿蜒,在无影灯下折射出浑浊的绿光。
无名女尸的胸腔在他手中绽开,第三根肋骨的螺旋形裂痕清晰可见。录音笔的红光在寂静中闪烁:“创伤形态符合螺旋桨绞伤,但...”手术刀突然停在心脏表面,暗紫色心肌上爬满黑色纹路,如同被烙铁烫出的古老符咒。显微镜载玻片里的组织样本突然沸腾,溢出带着铁锈味的灰雾。
他的手套沾到了意料之外的黏液。本该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半截褪色红绳正渗出浑浊液体。镊子尖触碰到绳结的刹那,整具尸体剧烈抽搐,十三米外的冰柜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刺耳声响。冷藏室温度显示器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在-18℃与37℃之间来回闪烁。
白炽灯管炸裂的瞬间,秦朗的眉骨旧疤灼痛起来。西墙镜面泛起涟漪,映出记忆里最锋利的画面:火舌舔舐着戏服帷幔,母亲在烈焰中跳祭舞,腕间红绳寸寸崩裂。那些火星落在他七岁的瞳孔里,灼烧成永不愈合的疤痕。此刻通风管道突然涌出焦糊味,与记忆中的焚烧气息完美重叠。
“编号ZY-0429,确认接收。”
机械女声响起时,解剖台化作了深潭。女尸漂浮在水面,缠着红绳的手指勾住他胸前的工牌。金属牌背面黏着泛黄电影票,《山村老尸》的繁体标题正渗出胶状血珠。潭水倒映出解剖室天花板,那里不知何时垂满了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潭面激起血色涟漪。
秦朗抓住潭边青铜怀表,齿轮转动声与隐约的锣鼓声逐渐重合。表盖弹开的瞬间,分针状的手术刀划破他指尖,血珠在表盘凝成倒计时:【23:59:59】。潭底浮起十二个气泡,每个泡影里都闪动着穿戏服的女人剪影,她们的无名指在虚空中勾着同样的红绳。
“新来的?”沙哑男声刺破黑暗。红发青年用桃木剑挑开蛛网,蛛丝断裂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记住,系统提示都是...”他突然掐住自己脖颈,指甲陷入旧伤疤渗血的皮肉,“操!又他妈扣老子寿命!”他锁骨处的刺青泛起青光,形似判官笔的图案正在渗血。
戏台帷幕无风自动,秦朗腕间红绳骤然收紧。怀表倒计时突然加速跳动,从【23:57:46】直坠【23:55:33】。供桌上的三块灵牌在阴风中颤动,中间那块木屑剥落,露出母亲的名字——沈素心。牌位前的香烛爆出三寸高的绿色火苗,将檀香烧成骨灰的腥甜。
香炉砸碎在水袖鬼影中的瞬间,秦朗看见了镜中倒影。穿蓝布旗袍的女人在他身后微笑,腕间红绳完好如初。她的瞳孔里映出深潭女尸的倒影,泡胀的脸正贴着秦朗后颈呼吸。镜面突然结出冰霜,冰棱生长的纹路与解剖室女尸心肌上的符咒完全吻合。
“找到真正的尸体。”火焰在她唇齿间跳跃,声音却是从秦朗记忆深处传来。燃烧的戏服灰烬在镜中飘落,每片灰烬上都浮现着残缺的指纹,与解剖台上女尸的指模严丝合缝。
戏台地板塌陷的轰鸣中,缠满头发的青砖化为利齿。坠向潭底时,秦朗看清了母亲翕动的唇语——这次她身后站着十二个穿戏服的女人,无名指都系着褪色红绳。每个女人脖颈都缠绕着水草,草叶末端系着青铜怀表的齿轮,正随着潭水流动咔嗒作响。
防水灯在头顶亮起时,他正跪在民国戏班后台。褪色的戏折子上,《帝女花》的唱词被血渍浸透:“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梳妆镜框缘的雕花缝隙里塞满黑色指甲,最长的那片刻着“0429”的模糊字迹。
阿杰拖着桃木剑冲进来,剑身刻满符咒的沟槽里淌着黑水:“你他妈怎么触发隐藏剧情的?”他脖颈的抓痕新旧重叠,最深的疤痕组成了“禁”字轮廓。剑穗上系着的铜铃正在疯狂震动,却发不出任何声响,铃铛内壁结着厚厚的暗红色水垢。
秦朗握紧怀表,表盖内侧的“陆”字刻痕正在发烫。镜中幻象里十二个女人的红绳编织纹路,与解剖室女尸手上的如出一辙。表链突然勒进腕骨,将皮肤烫出焦痕,那形状正是母亲火场中最后比划的手势。
远处传来戏腔,湿漉漉的水袖垂满回廊。阿杰突然僵住,瞳孔里倒映出井口蓝影:“当夜雾漫过祠堂门槛时...”他的七窍开始涌出黑色水草,“...要数清井沿有几道裂痕...”水草缠住桃木剑的瞬间,剑身的符咒亮起血光,映出井底十三具交叠的骸骨,每具左手无名指都系着半截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