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数着产床支架上升的刻度。
暴雨穿透玻璃穹顶的声响像是无数银针扎进太阳穴,她仰面躺在这张不锈钢产床上,羊水顺着大腿内侧蜿蜒成冰冷的溪流。金属托盘坠地的脆响刺破雨幕,助产士打翻止血钳的瞬间,她看见继母耳后朱砂痣在闪电中猩红如血——那颗痣的位置,与十七次轮回中推她坠楼的护士长分毫不差。
剂量加到0.8。
继母的声音从雾气中渗出,带着手术刀刮骨般的精准。沈知意透过产床围栏的缝隙,看见护士举起注射器的轮廓在雾气中虚化。淡蓝色液体在玻璃管里泛着蛇蜕般的幽光,那是XY-07的标志色——十七次轮回中,这种药剂曾让她的胎儿在23周溶血死亡。
冰凉的针尖刺入静脉时,产床支架发出年久失修的咯吱声。沈知意瞳孔骤缩:本该闭合的金属支架正在缓缓升起,像具准备肢解的刑具。她数着支架上升的刻度,1、2、3...直到第十八格卡榫咬合的声响,与十七次轮回中胎儿死亡的计时完全重合。羊水突然沸腾般翻涌,她拼尽最后力气偏头,看见保温箱里女婴脚踝的紫藤胎记正在发光。那抹靛青色藤蔓正沿着苍白的小腿向上攀爬,在无影灯下投出书房暗格里泛黄领养证明上的钢笔水渍——替代品三个字正在被血珠重新描红。
剧痛从脊椎窜上天灵盖的瞬间,沈知意听见金属弹簧的断裂声。
产床支架升至最高处,手术刀从托盘边缘滑落,在瓷砖上划出闪着寒光的抛物线。她终于看清注射器标签的批号:XY-07,与十七次轮回中导致胎儿溶血的致命药剂编号完全一致。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烧灼而过,她尝到铁锈味的血沫在舌根发酵,恍惚看见继母将翡翠镯子套上女婴手腕。
镯身内侧的篆书正在渗血。
沈知意三个字被血珠重新描红,而女婴空洞的眼窝里,倒映着她成年后濒死时见过的紫藤花廊——那些藤蔓正从她七窍里疯狂生长。沈知意数着镯身裂纹的数量:十八条,对应十八次轮回中失效的镇定剂。当第十八道裂纹蔓延至镯芯时,冰凉的液体突然沸腾,她看见女婴的脐带血样本在试管里凝结成DNA双螺旋,而那些碱基对正在拼出1998.3.21的日期。
这是她前世在保险柜发现的领养证明签署日。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的刹那,沈知意感觉有藤蔓从眼眶里钻出来。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时刻,她摸到床头柜的镇定剂药瓶。标签上的批号XY-07在血渍中清晰可辨,这是第十八次轮回的致命证据,和每次重生时出现在产床抽屉里的注射器编号完全相同。暴雨敲打玻璃的节奏突然加快,像无数细小的骨节在敲击她头骨,她听见十八个自己在平行时空里同时尖叫——那些声音穿透雨幕,在紫藤花廊深处汇聚成尖锐的蜂鸣。
记忆如被搅碎的羊水漫过鼻腔。
她看见十八年前的自己躺在同一张产床上,助产士戴着同款橡胶手套调整无影灯角度。那时的暴雨也是这样倾泻在玻璃穹顶,将产房切割成破碎的棱镜,每个碎片里都映着继母耳后猩红的朱砂痣。年轻的沈知意攥紧床单,听见沈父在走廊尽头擦拭钢笔:等她满了十八岁,就把紫藤花根种进她子宫。
女婴的啼哭裹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沈知意拼尽最后力气偏头,看见保温箱里那抹靛青色藤蔓正在发光。藤蔓末端的分叉刺入女婴锁骨,伤口渗出的不是血,而是蓝绿色液体——与翡翠镯渗出的液体成分完全一致。这是紫藤花粉过敏原,十七次轮回中,继兄就是用这种液体伪造她的哮喘发作。
血压60/40,准备除颤!
医生的吼声裹着雨声砸来,沈知意感觉有双冰凉的手在撕扯她的小腹。这是第几次了?她数不清。记忆像被搅碎的羊水漫过鼻腔,她看见十八年前的自己躺在同一张产床上,助产士调整着无影灯的角度。那时的暴雨也是这样倾泻在玻璃穹顶,将产房切割成破碎的棱镜,每个碎片里都映着继母耳后猩红的朱砂痣。
注射器推到底的刹那,产床支架突然失控下坠。金属框架砸在瓷砖上迸出火星,照亮继母藏在白大褂下的翡翠镯子。沈知意瞳孔收缩——镯身内侧的刻痕正在渗血,沈知意的篆书被染成暗紫色。女婴的啼哭突然变得尖锐,紫藤胎记的光晕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字:1998.3.21,这正是她前世在保险柜发现的领养证明签署日期。
沈知意数着支架坠落的金属撞击声。
第十八次轮回的镇定剂正在生效,她感觉有无数藤蔓从脊椎蔓延至指尖。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她摸到女婴脚踝的胎记正在发热。那些藤蔓状凸起刺破皮肤,露出皮下蓝绿色的血管——与翡翠镯渗出的液体形成完美镜像。
别相信戴翡翠镯的女人。
匿名短信的残影在视网膜上闪烁,沈知意听见十八年前的自己对着产房镜子练习这句话。镜中倒映的助产士正在调整止血钳,她耳后的朱砂痣在无影灯下泛着血光。当产床支架刺入心脏的瞬间,沈知意突然看清那些藤蔓的真相——它们不是植物,而是用DNA链编织的基因锁链。
暴雨停歇时,她听见女婴的脐带血滴落在瓷砖上。
那些蓝绿色液体正在凝结成DNA双螺旋,而碱基对的排列顺序拼出了沈父的认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