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心睁开眼时，鼻腔里灌满了槐花香。青石板缝隙间钻出的野蔷薇攀上朱漆廊柱，将三重佛塔的影子切成碎片。这分明是大慈恩寺的庭院，但飞檐下的铜铃却用数据线串联，每串铃铛都坠着黎小棠的冷冻舱编号。
青钟施主。
沙哑的呼唤惊起电子乌鸦。道一心转身时袈裟擦过石阶，袖口暗纹竟是九龙神火罩的莲花纹样。老住持的脸在香火中忽明忽暗，木鱼敲击声与APP提示音完美同步：前世因，今生果，可要算一卦？
超忆症在此刻失效了。道一心盯着功德箱上的二维码，记忆宫殿的某个区块被替换成空白——那里本该存放三年前黄泉列车的监控录像。当他试图回忆钟凌坠落时的表情，浮现的却是大雁塔地宫壁画：九眼乌鸦衔着狐狸面具，在因果线上跳轮回之舞。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道一心扯断念珠，檀木珠子落地时变成冷冻舱的玻璃碎片，沈听澜，还是该叫你...系统代行者？
木鱼声骤停。老住持的僧袍如蜕皮般剥落，露出沈听澜的狐狸面具。他指尖缠绕的佛珠串突然活过来，每颗珠子都睁开电子眼：怎么能算篡改呢？面具裂开熟悉的微笑，只是帮你修剪了多余的枝桠。
道一心猛然暴起。袈裟化作混天绫缠住对方脖颈，却发现沈听澜的皮肤下流淌着和自己相同的蓝色数据流。炼丹炉虚影在身后炸开青焰，却温柔地绕过那些电子眼，仿佛在供奉神明。
还没发现吗？沈听澜的声线突然混入钟凌的颤音。他掀开面具，露出道一心自己的脸，我们才是同类，那些人类不过是...
爆炸声撕裂禅院宁静。陆骁的金箍棒捅穿山门，带进来的不是阳光，而是黄泉列车的腥红月光：找到你了！他球鞋上粘着黏液与槐花，九龙神火罩的烙印在颈侧明灭，钟凌在跟三十个冒牌货干架，江映璃快把机械表盘搓出火星子了！
道一心突然按住太阳穴。双重记忆如毒蛇交缠——三秒前他还在听沈听澜蛊惑，此刻却分明看见陆骁从量子态的砖墙里钻出。大雄宝殿的佛像开始融化，金漆变成黎小棠病床的金属支架，香炉灰烬重组为监护仪的数字。
小心！
陆骁的金箍棒擦着他耳际飞过，将突然暴起的扫地僧钉在廊柱上。那僧人后脑裂开十字豁口，数据线如肠子般垂落，末端连接的正是功德箱的扫码器。
道一心突然笑了。他抓起一把电子眼佛珠塞进炼丹炉，青焰暴涨的瞬间，整座寺院开始坍缩：这是记忆回廊，我们的意识被关在系统回收站。炉火映亮他眼底的癫狂，沈听澜想让我亲手格式化自己。
陆骁一脚踹飞扑来的武僧，金箍棒舞成赤色风暴：说人话！
他在逼我承认自己是污染源。道一心甩出爆裂符，将大雄宝殿的药师像炸成数据残渣，但只要所有见证者消失......他望向陆骁的眼神突然冰冷，包括你。
混天绫毫无征兆地缠住陆骁咽喉。道一心看着对方涨红的脸，指尖爆裂符抵住他眉心：三年前黄泉列车里，你本该和金箍棒一起熔化的。记忆宫殿裂开缝隙，浮现出陆骁被黏液吞噬的画面，现在的你，真的是本人吗？
金箍棒突然软化。陆骁的皮肤像蜡油般融化，露出下面沈听澜的狐狸面具：真伤心啊。他说话时嘴角裂到耳根，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
道一心在对方手指插入自己眼眶前引爆符箓。气浪掀飞屋顶的瞬间，他看见真实的世界——无数冷冻舱组成蜂巢矩阵，每个舱体都浸泡在黏液海洋里。而他自己正漂浮在中央舱室，后颈的疤痕延伸出数据线，连接着所有黎小棠克隆体的太阳穴。
认知清洁进度89%......
机械音惊醒了道一心。他扯断数据线的动作扯下大片皮肤，蓝色血液在黏液里绽开莲花。最近的两个冷冻舱里，钟凌和真正的陆骁正在捶打玻璃，他们的口型在说同一句话：毁掉核心！
道一心游向蜂巢中央。超忆症在此刻恢复，他认出核心舱的纹理——那是放大版的九龙神火罩，莲花纹路里嵌着小林的蝴蝶刀。当他的手按上认证面板时，舱盖突然透明，映出三年前黄泉列车的监控画面。
这次他看清了。
戴着狐狸面具的操作者转过身，风衣下摆露出半截校服裙——是昏迷的黎小棠。而她怀里的钟凌正将脉冲匕首刺入小林心脏，刀柄第九只眼睛在此刻完全睁开。
这才是真相。沈听澜的声音从每个冷冻舱里渗出，你才是被篡改的那个......
道一心的指尖深深抠进认证面板。黏液从伤口涌入血管，将记忆宫殿的砖石替换成全新版本：迎新会上递奶茶的黎小棠、图书馆里触碰禁书的黎小棠、还有此刻在核心舱微笑的黎小棠，所有画面里的她都戴着狐狸面具。
要格式化吗？真正的钟凌突然出现在身后。她的打神鞭缠着往生咒绷带，心口纹身的九只眼睛全部渗血，代价是你的超忆症，和关于她的一切记忆。
道一心望向蜂巢外。陆骁的金箍棒正在碎裂，江映璃的混天绫绞住自己脖子，而所有黎小棠克隆体都睁开了数据漩涡般的瞳孔。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小林被吞噬前最后的微笑——和此刻认证面板里的黎小棠一模一样。
动手吧。他握住钟凌的鞭梢按向自己太阳穴，这次别再松手。
雷光炸响的刹那，核心舱的蝴蝶刀突然飞起。刀刃刺穿道一心的手掌钉入面板，往生咒经文在黏液里燃烧成血色火焰：真是感人的互相拯救。黎小棠的声音从所有克隆体口中传出，可惜你们都是......
爆炸吞没了后半句话。道一心在意识消散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钟凌扑向自己时被数据流撕碎的脸。而蜂巢矩阵深处，有枚银色的怀表正在黏液里沉浮，表盖内刻着两行小字：
【认知重置次数：23】
【剩余内存：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