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心在消毒水的气味中苏醒时，腕间还残留着槐花香。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那些黄褐色的纹路正缓慢重组为九眼乌鸦的轮廓。三分钟前他还在黏液海洋里下沉，此刻却躺在校医室的铁架床上，床头柜摆着半杯冷掉的速溶咖啡——杯沿的口红印是钟凌常用的樱桃色。
醒了？
金属椅腿划过瓷砖的锐响刺痛耳膜。钟凌跷着腿坐在窗边，战术匕首在指尖翻飞，刀柄第九只眼睛闭得安详。阳光穿透她垂落的发丝，在地面投下细密的栅栏阴影，像座困住两人的囚笼。
道一心的指尖掐进掌心。超忆症将记忆切割成镜面碎片——黏液里沉浮的银色怀表、核心舱爆炸时钟凌破碎的脸、还有此刻她完好无损的脖颈上，随呼吸起伏的十字架吊坠。所有画面都在校医室的日光灯下失真，仿佛被罩上了柔光滤镜。
陆骁去修电路了。钟凌突然甩来病历本，纸页哗啦作响间露出夹层的照片。那是团建时的合照，本该空白的背景处多了道身影：穿灰色连帽衫的男生正在比剪刀手，袖口纽扣闪着冷光，认识吗？
道一心喉咙发紧。男生手腕的电子表型号与黄泉列车操作台完全一致，而他的超忆症里从未存在过这张脸。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浓烈如黏液，他看见照片边缘渗出细密的二进制代码，正沿着钟凌的指尖爬上匕首。
三年前的迎新会。钟凌用刀尖挑起他下巴，你、我、江映璃、陆骁......刀刃缓缓下移，抵住他心口的乌鸦纹身，还有负责录入玩家数据的沈听澜。
记忆宫殿轰然坍塌。道一心突然呕吐，淡蓝色数据块溅在瓷砖上，凝结成冷冻舱的玻璃残渣。他看见双重真相——迎新会上沈听澜递来的奶茶杯底印着狐狸logo，而黄泉列车控制室里，相同的标志正烙在自毁按钮下方。
认知清洁进度97%...
机械音从吊灯里渗出。钟凌突然拽过他手腕，指甲深深掐入乌鸦疤痕：你以为只有你在轮回？她扯开衣领，心口纹身的九只眼睛同时睁开，每只瞳孔都映着不同的死亡场景——被熔化的陆骁、自缢的江映璃、还有浸泡在黏液里的道一心，这是第二十三次重置，每次你都选择相信我。
道一心在剧痛中笑出声。他反手扣住钟凌的腕骨，炼丹炉虚影在身后浮现：那这次怎么不一样了？青焰舔舐着两人交握处，烧焦的皮肉下露出缠绕的数据线，因为黎小棠的克隆体......他望向窗外，图书馆穹顶的血月正在褪色，终于成熟了？
玻璃炸裂的巨响吞没了回答。陆骁撞碎窗户滚进来，金箍棒上沾着黏液与电子乌鸦的羽毛：他们在改写校规！他扯下满是焦痕的校服，露出心口跳动的莲花纹——那分明是九龙神火罩的核心部件，教学楼在吃人！
道一心冲向走廊时被血色月光刺痛眼睛。原本米色的墙壁正在分泌暗红黏液，消防栓玻璃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无数黎小棠克隆体的重叠影像。安全出口标志突然扭曲成狐狸笑脸，绿光中渗出沈听澜的哼唱声。
这边！江映璃从数据漩涡里探出半截身子。她的机械表盘弹出全息地图，每条走廊都在坍缩成黄泉列车的车厢，核心在校长室......话音未落，她的左臂突然像素化，混天绫绞住正在消失的右手腕，快走！
校长室的桃木门长出了静脉。道一心踹门的瞬间，超忆症如潮水退去——他看见二十三把转椅围成环形，每把都坐着穿校服的黎小棠。她们同时转头微笑，锁骨下的乌鸦纹身睁开数据漩涡般的瞳孔。
欢迎回家。
中央的黎小棠举起银色怀表，表盖内刻着新鲜的划痕：【认知重置次数：24】。她脚下的阴影里伸出无数数据线，连接着其他克隆体的后颈，现在明白了吗？你们才是副本里的NPC。
钟凌的匕首贯穿第一个克隆体。被刺穿的黎小棠却笑得更甜，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是道一心记忆里的图书馆尘埃：多亏你们不断重置，我才能收集足够的情绪数据......她抚摸着怀表上的裂痕，毕竟人类的绝望，是最美味的养料。
道一心在混乱中抓住某个碎片。他想起迎新会那天沈听澜消失的半小时，想起陆骁总在战斗时护住左胸的习惯，想起钟凌匕首第九只眼睛从未睁开的真相。当最后一个黎小棠被金箍棒击碎时，校长室的落地窗突然映出黄泉列车的虚影。
没用的。中央的黎小棠在数据流中悬浮，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谎言......她的指尖点向道一心心口，这个卵就会永远孵化下去。
道一心突然夺过钟凌的匕首刺入自己胸膛。刀刃破开皮肤的瞬间，乌鸦纹身发出凄厉啼鸣，二十三把转椅同时燃起青焰：那就让最后一个知情者消失。他在剧痛中大笑，看着黎小棠的虚影开始扭曲，包括你，沈听澜。
怀表炸裂的轰鸣中，道一心看见最后的真相——校长室化作列车驾驶室，所有黎小棠的克隆体拼成完整的操作台。而钟凌正跪在控制键前，颤抖的指尖悬在红色按钮上方，泪珠坠入往生咒绷带的缝隙。
这次轮到我了。她回头时的微笑与小林的遗容重叠，记住，乌鸦的第九只眼睛......
爆炸吞没了尾音。道一心在意识消散前，听见系统提示音第一次带着人性化的颤抖：
【认知重置程序故障】
【剩余内存：0.01%】
【是否格式化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