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魂虫在地上翻滚前进,附近还有更多的三足魂虫,魂虫与魂虫逐渐汇聚成许多的人型拟态,它们披着白袍,形成了一列队伍。
不知不觉,芷蝶已经身处白袍人的队列中,随着白袍人的队列缓步前进。
芷蝶的心中没有恐惧,但无法离开队列,只能迈着与前面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白袍人一样的步伐,就像随风吹动的野草,机械地与身旁同类们做着相同的运动。
队列在一步步前进,直到一片空草地上,白袍人围成一圈,把一只盛满了的墨绿色酒盏逐个传递到芷蝶手中。
酒盏中的液体泛着金光,似乎流淌着生命,又似乎是致命的毒药,熠熠生辉映照在芷蝶稚嫩的面颊上。
芷蝶就像意识模糊的醉媛,随着白袍人一同席地而坐,听白袍人庄重地称呼自己为芷蝶大人,说这是为自己设的宴,并希望自己喝下这盏中的光酒。
朦胧之间,似乎应该做的事,是饮尽盏中不断散发出香甜味道的酒,芷蝶照做了,只是一口,就连思考的力量都被夺走了。
而白袍人的口中喃喃不停说着:“芷蝶大人,这是为您准备的宴会,这就是名为光酒的生物,平时潜藏与纯正的黑暗之中,汇聚成巨大的光脉,四处流淌。我等特地为您制作了能够抽取光酒的酒杯。”
自从这个世界出现生命以来,它便开始流动了,靠近它的土地绿草丛生,生机焕发,远离它则会干枯。它就是生命之水,世间没有比这更加美味的东西。
“之所以请您饮酒,以最高的礼节招待您,是因为我们有事相求。”
“你那将在与三十年后出生的孙子,天生具备足以改变世界的体质,希望您能够终生看着他,对于这个孩子和这个世界而言,这样才是幸福的。如果您愿意,我们将会给您力量。”
“那么请喝完剩下的酒吧!”
是现在听不懂的话,似乎在谈论自己的未来,又似乎是在说着未来的谁。
白袍人突然提出要与自己交易,如果同意就继续饮酒,芷蝶眼皮低垂,瞳孔暗淡,就像是蜉蝣一般。
芷蝶刚要继续饮酒,可到来的是一只与目之所及不同的生命,它发出难听的嘶叫,它撕扯着白袍人的身体,白袍人的身体土崩瓦解,变成一只只的三足魂虫,落回大地,灰飞烟灭。
那是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寒鸦,打破了这宴席的肃穆与庄重。
白袍人一个个被寒鸦所惊悚,随风而消逝。
芷蝶回过神来,头顶是橙红交替的残霞,膝下是茵茵的绿草,风吹过草地,撩动芷蝶的短发,似乎在提醒自己,寒鸦已经飞远了,你该回家了。
芷蝶有些失落,低头看捧中的酒盏,已经干涸,宴后的失落也提醒着芷蝶,该回去了。
回家的路就在脚下,先迈出这一步的是“芷蝶”。
芷蝶忽的抬起头,看到依然在匆匆赶路,争取在天黑前回家的“自己”。
穿着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淡黄色衣装,留着与自己头顶一模一样的短发,这个女孩似乎没有经历过这,这个女孩似乎没有经历过这场宴席,慌慌忙忙地向家的方向奔跑。
芷蝶的身上发着微光,她有一半已经变成了魂虫。
好像想起了一点白袍人所说的话。
看着逐渐远去的“芷蝶”,“那么家里已经有一个‘芷蝶’了,我又该回哪去呢?”,失去了归宿的芷蝶有些哽咽,就连酒盏的另一半,也被回家的“芷蝶”带走了。
也许暂时失去了归宿,但村子还在那里。
三十年后,千山出生了,千山是“芷蝶”的孙子,看着另一个自己至亲的新生,白袍人说过的话,芷蝶都记得了,自己变成这样都是为了千山啊。
千山的左手有赋予图像生命的能力,能看到完全的魂虫,却依然看不到一直守护在身边的芷蝶。
尽管“芷蝶”没有宴席的记忆、看不到魂虫、不相信千山的视界,但却不知是宴席对“芷蝶”仍有残存的影响,还是出于祖辈的本能,千山被保护的很好。
“芷蝶”与千山住进了荒无人烟的森林深处,在这里人们不会看到千山的落笔成真,千山也不会受到世俗的偏见,就连芷蝶也不再会被偶然经过村子的魂虫师发现半魂虫状态下的自己。
直到“芷蝶”寿终正寝。
千山目光呆呆看着已然溢出的酒水,那是杯中光景,便是祖母半人半虫孤独守候自己一生的写照。
不觉之间,近乎半生的孤独涌上千山的思绪,让这个少年止不住的哭泣。
芷蝶轻声呼唤着:“千山。”
泪痕沾满的千山回过头来道:“这上怎么了?”
千山泪流不止,祖母芷蝶的情感,不断映入他的脑海之中。
而他却是一味地,一味地为酒杯裂开感到悲伤,就像是光酒作出了回应似的,不断从杯中涌出,源源不绝流淌着。
翌日,千山尚未酒醒,衣衫褴褛的魂虫师已经要离开了。
“对千山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吗?”
魂虫师寻风看着远方,瞥一眼树下的芷蝶,似乎遗憾地说“是啊,麻烦的看管人复活过来了啊。”
“如果不是调查的话,路过附近的时候过来露个脸吧,一个人总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千山,也会寂寞啊。”
“看起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吧,这个酒杯我拿走了,既然有着生命般的颜色,那就叫它《绿之座》吧”。
魂虫师背好他那发黄的木箱,仍然眼神向着远方,缓步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