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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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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雾渐浓,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王钧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王钧就出生在这山犄角后的小山村里,那时侯交通很不发达,直线距离不到一百公里的省城,对很多人来说都还是个遥远的梦,王钧也是如此,到过的最大城市就是三十几里外的县城,得坐半小时的公共汽车,而即使那样也是件很奢侈的旅游,王钧每天的任务,就是翻过一坐山头,经过一条小河,再翻过一坐山头,到村完小去上课。

那时侯的山上还没淘出一坑坑矿井,山坡上还依稀有些树木,那条小河里常年还有些流水,据说是从山上的某个泉眼流下来的,夏季清凉,养活了丛丛的芦苇,偶尔有水蛇游出来,吓人一跳。到了冬季,那河水却温热温热的,被寒风一吹,就会挥发出浓浓的水雾,充满了整个的山谷。所以无论是盛夏还是寒冬,小孩子们上学都是要有家长们送的,即使不能,也就有大孩子带着,排成队伍,唱着歌。

靠着父亲的关系,母亲到村完小当了代课老师,虽然没有编制,却让王钧享受到了别的孩子没有的待遇,母亲每天带着上学放学。母亲在前面走着,一边帮小王钧回忆昨天的功课,或背诵些宋词唐诗,王钧后来经常想,也许自己在国学方面的兴趣和基础,就是那时侯培养和打下的。母子俩一路书声朗朗,一路笑声连连,或清脆,或愉悦,传遍了整个山谷。

走到小河边,母亲蹲下身,掏出包里的毛巾,就着溪水,帮王钧把眉眼脸颊细细洗了。母亲经常这样,她说这水里有矿物质,每天洗一洗,可以清脾明目。母亲把毛巾收好,在清晨的水雾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对王钧说,“等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对面的山坡。”

此时的王钧正是懵懵懂懂的年龄,哪会理解生老病死的哲学,就焦急地对母亲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我让你永远陪着我。”

“傻孩子,”母亲拍着王钧的脑袋说,“人总是要死的,这好比你总要长大,总要走出去,总要娶媳妇,生孩子,妈怎么能总陪着你。”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陪着我,”王钧固执地说。不过过一会,王钧又好奇地问,“妈,你说人为什么要死,死了是什么感觉?”

母亲笑了笑,突然快走了几步,跑入到浓浓的雾气里,瞬间就没了气息。王钧往前追了两步,却再也找不到母亲的影子,只觉得周边的浓雾越压越紧,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孤单单的一个。王钧顿是还怕了,一种迷失的惊恐占满了心头,王钧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妈,别丢下我。”

…………

王钧悚然惊醒,发现自己周身凉飕飕、汗津津的。王钧不知道刚才是个梦,还是依稀找回了往日的记忆。王钧甚至不知道刚才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沉湎到了深刻的记忆里。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脸颊上也是湿漉漉的,只是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眼泪。

王钧看看墙上的闹钟,已是午夜时分,县城的夜晚毕竟静寂些,天已入秋,少有虫鸣。隔壁传来哥哥王宾低沉的鼾声,时隐时现,却异常清晰。火化这事前后都是王宾在招呼着,也确实累了,所以王钧让他去休息,自己守夜了。只是王钧没能听见父亲的音息,不知道他睡的可安稳。

王钧起来活动了活动四肢。坐的时间长了,腿脚有些发麻,脖颈有些发硬。王钧忍不住又点燃一支烟抽上,却又在桌前母亲照片的注视下掐了,母亲生前最烦别人抽烟,父亲因此一辈子都没染上烟瘾。母亲的照片还是几年前照的,那时候她虽已在病中,但尚未开始化疗,头发皮肤都很正常,只是笑容里有些牵强和愁苦。王钧想母亲一定已经预料到了,这照片将会作为遗像来保存,所以衣着非常正规。王钧拿手指轻轻抚mo着照片,试图找回点幼时的感觉,但那感觉是如此的遥远了,遥远的怎么也回忆不起,但王钧知道,那感觉一定是曾经细腻地存在过,宛如现在自己与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成长,只是因为分离,这感觉才会逐渐淡漠,逐渐失忆。

将照片放好,王钧又用手指细细抚mo着旁边的骨灰盒子。这方崭新的檀木盒子是父亲上次专程去省城买的,精细的花纹,典雅的装饰,被父亲第一眼就看中了。父亲当时还拿到单位给王钧看,乐滋滋地说像个工艺品。王钧也曾用手指这么抚mo过,但那时纯为欣赏,哪会有现在这般的心境。送过亲人遗体去火化的人都会理解,看到那具曾经鲜活的躯体瞬间消失的感觉,并不亚于看到她逝去的那一幕,因为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将只能从记忆里去找寻。在那一刻,王钧又一次感受到了揪心的疼痛。王钧抚mo着这方冰凉,任由它由手指传入躯体,沁入心肺,去拌和那份疼痛,让它们纠结、沉淀,植入心底。

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王钧突然被一声轻响惊醒了,回头一看,竟然是父亲穿衣出来,说是睡不着,来顶替顶替自己。王钧给父亲倒了杯水,也没去休息,而是坐在他旁边,跟他说了自己刚才的梦情。

王树人和衣坐着,呆呆出了会神,然后叹了口气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那条小河早就干了,连污水都没有,成了两边矿坑的堆料场。山上的树也没了,到处都是矿坑,那还有当年的景色。”

“哦,”王钧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好多年没回去过了。自从父亲当了乡长,一家人就跟着他搬到了镇上,然后到县城。而自己一直上学,从县城到武汉,又回到省城,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小村。

“小村的人早都搬出来完了,”王树人说,“高速公路和矿区铁路都从小村经过,被分割的七零八落的,哪还能住人。你妈的墓地我已选好了,年前买的,景色也不错,是个好位置。”

王树人突然看着王钧说,“你的性子里很有些你妈的遗传,喜欢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我总认为,作为男人,务实才是最重要的,一大帮人跟着你讨生活,干事业,得为他们负责任。”

王钧没想到父亲会说这种话,心中一凛,以为是又回到了少年时候。谁知道父亲却又佝偻下身子,换了语气说,“你别介意,我只是有些担心。”

王钧连忙说,“不会的,我会记着你的叮嘱。”却在心底叹了口气,父亲果然是老了,不复当年的气势。王树人却没有发现王钧的失落,自顾自地说,“人老了,忍不住话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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