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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日记两本(2 / 2)

我继续说道:“看来我是有义务达成你的冲动的了。”

她点头,点头的振幅很小,但很快。表情有点是坑人成功的感觉,并说:“是啊,是啊!”

我掂量了一下两本日记的厚度,确定不是一个小数目,“你都写了那么多字,为什么不自己尝试一下自己写呢?”

“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她不像是对我着说,倒像是自言自语,她眼球的所向可以证明这点。

她重新正视我的时候,眼睛不正常的眨了眨,可能是要让眼帘吸收一下微微溢出的泪水。我想。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的一副病容,我怀疑,这不得不使人怀疑,也不能将黑心的说法强加于我自己的头上——我怀疑她得了绝症。

“你没有什么吧?”我试探性的问。

她的泪滴终于忍不住了,就像小鸡破壳而出那样的不可阻挡。我从裤袋里掏出一包仅余一张的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擦拭了眼角的泪痕,双手握着纸巾置于桌缘。她脸上的化妆有点弄花,但不明显,却也不难发觉。

她开口说话,“其实有些事情我是必须讲给你知道的。”

这时候服务员送来了套餐所必要的刀叉器具。

我努力集中精力,严肃认真,细心聆听,并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有心脏病。大概不能过了这年了。”

我的心往下沉,上官颜无疑与我非亲非故,然而当听到病者亲自说出自己的死期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绰绰生气的心情。我不能言语,也不懂如何安慰她。她已回复了平静,坦然的跟我诉说着她自己的死亡,犹如回想起今早家里死去的小猫,只是为它掉上两颗泪珠。

我下意识的观察了她的心脏位置,只是看到她略有质感的乳房。自然,有否心脏病我是不能判断的,即使心脏病专家于这样的环境,亦然。

她像是怀疑我不太相信似的,再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病历。她递给了我。说道:“这是我的病历,上面写清楚了,我的病史。”

我接过,翻开第一页。字迹虽预料般的潦草,还是可以看到“心脏病”三个中文字,还勉强看到“遗传”二字。我没有细翻病历,只是一扫而到底,算是全部看过。

我问道:“遗传?”

“嗯,我爸爸虽然没有这病,但我的一个大伯、两个叔叔都是因此而过身的。”

“现在医学,不能治好吗?”我企图从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一厢情愿。我,还是上官颜都一厢情愿。医生说手术只有两成成功的机会,她选择放弃,好好珍惜余下时光,不愿因手术而提早结束人生。

“如果有机会康复,还是不要放弃的好。”

“很多人都这么劝我,但我觉得,生命即使短暂,我还是曾经活过,这已足够了。再者,在青春年华结束生命也未尝不是好事情,女人总是害怕衰老,我不愿。”

我知道她只是为自己的死亡开脱。既然她已这么决定,作为一个只见面了两次的局外人,无论怎样也是不能劝说她的了。我双手紧握装着两本日记的塑料袋,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如春天花开时的暖,那是别过寒冬后的暖,即使不如夏日般,但意义非凡,如入生命之流。个体生命虽将结束,但其青春活力仍然焕发于文字基础上,至少字迹依旧流窜着她鲜红而活泼的血,没法蒸发。

我把病历交回她手上,说道:“我愿意帮你,同时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她十五度弯腰点头,犹如鞠躬一般,虔诚如面对神佛上帝,“谢谢你。希望这事不会为你添麻烦。”

“没有的事,你给我题材,我深感荣幸。愿主保佑你。”我再次祝愿她,并因她的虔诚而联想到主,而进一步以主的名义为她祈祷。虽然事实上我并不信任何神佛上帝。

上官颜微微浅笑,露出不明显的酒窝。

我解开塑料袋的结,想就于此刻一睹她的日记。

“呃,可以回家才看吗?”她示意制止。

“哦?”“哦!好好。是我太心急了,这些私人的东西不应该在当面的时候看。”

“没有什么,其实你是始终要知道的。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要尴尬一回,忐忑一回。”

“里面有封信,我昨晚写的。看了后你就知道日记记载的大概了。老实说,我的日记真的写了很长,很多。”她继续补充说。

“嗯,我会留意看的了,将会根据你的意思描绘你的人生。”

过了约半分钟,其实是等她发言。她才说道:“那也不一定要按照我的意思,请你以局外人的姿态去描述我的人生。我也不是什么名人,生前死后都不会被人注意。你写好了后,出书也罢不出书也罢,我的本意只是想作为一个女主人公活在一本小说里面。这是我一时的无聊想法。”

“我会帮你达成的,放心。”

我虽然不能解开塑料袋的结,却可穿透略有透明的塑料,上面那本比较小的以一《心爱》作为题目。名字固然是印刷商起的,但也极有可能是它因此而被她买了,所以或许怀有她的思想在里面。下面一本可能是绿色底面的,蝴蝶飞舞与落叶繁花。

生命的走向无改鸡扒套餐的美味。既然病者最终可以谈然相对,我亦无需表现拘谨。人的意义不在于长度的多少,而在于快乐与否。而快乐与否又与是否伟大无关,纵使她毫不伟大,但她快乐过,便有她的意义,至少以自我为中心的活过。

晚上我把自己与上官颜的日记一起锁在书房里,逃过弱汶的眼睛。从公文包里取出塑料袋,解开结子,把两本日记放在电脑桌上,郑重其事的用东西把塑料袋压好。然后拿着两本日记,躲在书房的小床上,身子盖上一张小毛毡,背靠着雪白的墙。

第二本硬皮抄的题目是《思念》。打开第一页时已是她十九岁光景。我还是揭开《心爱》,第一页中夹着一封信,翻开看。字迹娟秀美丽。台头写着“洛察域先生”,这是给我的,无疑。

信的内容使我惊讶,同时更令我怀有极大兴趣去看她的日记。大意是说她其实是一个情妇,而且是二度作为别人的情妇。

“物欲自然是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的,但感情的创伤却难于以任何形式的方法加以补偿,作为精神压力的施加者的自己,终究不能挽救自己于毁灭的境地。”这是信中的原话。

现时的我处于不该的胡想当中,甚至有两秒的时间幻想起她的酮体来。我即欲一窥其作为情妇的精彩部分,所以我翻开了《思念》,然而难以寻觅,如大海捞针。

其时,我已是带着看色情文学的心态对待这两本所谓日记了。《心爱》的第一页记录的是她十三岁的日子,我希冀着寻找她记录初潮来临的烦恼,但依然没有踪影。是的,当你想着一样东西的时候它偏不出现,必在你不去思念它,它才以惊喜的姿态,踏着优雅而浪漫的交际舞款款前来。这是我的期盼,我的幻想。

我闭目深深呼吸。没有达到震慑心情的理想状况,反而感到血液在四个心房里不安流动。不怀好意的思想倒是没有了,想什么也没有了,但感觉上还是没有平静下来。我的神经感官全去了心房附近,感觉到它的跳动,我还没有安定下来。

我怀着震荡的心神,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细嚼。风,云,晴,雨,天气的变化犹如气象员准时的每天记录。开始部分看似是为了交作业而写的,每写五天休息两天,那大概是星期六日。于这种状况下写的日记,字里行间透露出战战兢兢的感觉。叙事多,而少真实感情的抒发。直至她十五岁的时间,这种每写五天休息两天的规律才逐渐消失。

跟着,我又看了她两年的光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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